第17章 因为您善
整幅画作像是被泼洒了一层墨水，之前精心勾勒的细节线条，被一股纯净的黑色取代。
但如果仔细去观察，可以发现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
伴随着这种流动，一股令人莫名恐惧的气息从画幅中流淌而出。
这股气息源自于‘烬’。
进入画中世界的他并没有死去，而是用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
说的通俗一点，就是莱恩用黑暗魔法囚禁了他的灵魂，将他的灵魂和躯体永远封存在了痛苦之中。
上师望着最终版本的画，沉吟了许久才开口评价。
“抛开世俗观念和道德观念来评价的话，这是一件无比珍贵的艺术品。”
艺术品的价值往往取决于作者的身份、背后的故事以及对时代或是艺术是否有贡献。
而这幅画，作者是勾崖寺的上师以及黑暗魔法的掌控者。
背后的故事是一头恶魔的伏诛，是勾崖寺的惊险之夜。
对这个时代的意义，是让诸多含冤的灵魂得以安息，让宁静重回艾欧尼亚。
其本身甚至还蕴藏着一个完整的灵魂。
从评价艺术品的层面去看，这幅画完美无缺。
但是......
上师转过身看向站在后方的莱恩，“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把灵魂抽离出来囚禁在画作里面。”
这是一个魔法的世界。
但魔法世界也有着属于魔法世界的规则。
每一种魔法的构建过程，并不比莱恩前世的科研要简单多少。
一个成熟的魔法体系建立，往往需要许多代人的努力耕耘。
绘画魔法可以让人进入画中，但没办法囚禁灵魂。
充其量就是撕扯、或是混淆入画人的意志。
但这种‘副作用’可能会让人沉迷、让人疯狂，但不会让人失去灵魂......
这种囚禁灵魂的魔法，在任何地方都会被列为禁术。
“福至心灵......”莱恩开口道：“我当时忽然灵光一闪，然后寻思着这样能行，最后就这样了......”
人的经历决定了其思维的方式。
上师遇到这种问题时，第一反应是探究原因。
而莱恩不需要。
他只需要将所有的神奇归功于黑暗魔法。
嗯。
当然也离不开他的奇思妙想。
上师看着莱恩陷入了沉默。
苍老的眼神里不时闪过审视或疑惑。
但最终他也把罪恶归于黑暗魔法。
毕竟这个年轻人确实是一个好人。
“这是一种邪恶的法术，你以后最好少用。”
他提醒莱恩。
这个世界很复杂，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像他这样相信莱恩。
“我只会用它对付恶魔。”
莱恩承诺。
上师就算不说他也不会频繁使用这种方式去对付敌人。
毕竟，灵魂这种东西是有‘主’的。
他可不想某次梦醒时分发现有两只动物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另外这幅画不能被其他人看见，但我可以把你抓住金魔的事情宣扬出去。”
上师看着看向莱恩。
他了解年轻人的性格，好不容易干了件大事，肯定想要让整个大陆都知晓。
让他们把这则消息瞒下来，无疑会让他们产生抵触。
但莱恩丝毫没有抵触情绪，“不需要。”
把画藏起来，意味着烬的灵魂将永远在某个暗不见光的地方受折磨。
他不能接受的，反而是把画交出去。
上师虽然通透，但他到底是艾欧尼亚人。
而按照艾欧尼亚圣母们的性格，必然会把这幅画送到修道院监狱。
而在那里，必然又会有圣母想办法让烬的灵魂得到安息。
至于名声这东西......
他不在乎。
初生之土会窥见艾欧尼亚发生的所有事情，让那些反派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反而会多许多麻烦。
“你的性格比我想象中更伟大。”上师由衷称赞。
莱恩坦然接受了上师的夸赞，但并没有说什么。
因为伟大无需多言。
但下一秒，上师说起了另一件他在意的事情。
“为什么要让我在里头死一回呢......”
年纪越大就越是惜命。
因为对于年轻人来说无比虚无的死亡，在他们面前已经凝聚成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甚至每晚躺在床上，听着那咚咚地心跳声时，脑子里出现的都是死神逐渐靠近的脚步。
但这些不过都是幻想。
而莱恩的举动则是让幻想照进了现实，不，是照进了画作。
“因为您善......”
莱恩早就准备好了说词。
当那些足以影响到勾崖寺长久延续的隐忧被他说出来后，上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就像是他说的，他并不畏惧死亡。
他畏惧的，是艺术之路断绝。
而莱恩描述的，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随着诺克萨斯人的入侵，随着战争阴云的密布，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却又露出了它的另一面。
他所熟悉和经历的时代，终归是过去。
用旧时代的思维去看新时代的故事，往往会诞生出可怕的悲剧......
“所以你以为让我看着自己被杀死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起码能让您记忆深刻。”
“这个记忆确实深刻，但它不能解决本质问题。”
上师用手背擦去脸上的伪装，但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莱恩忽然觉得擦掉伪装的上师比之前更苍老了......
......
......
当一抹光芒落到慧的身上时，他睁开了自己的眼眸。
肆意涂鸦让他几乎处于一个被抽干的状态，翠绿色头发下的脸也变得苍白。
当他环视四周时，附近已经没有了‘朋友’的身影。
望着明媚地阳光，慧不知怎么地感觉到了一阵虚无。
在另一个世界的许多朋友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在毫无节制的释放后，内心总是会升起一抹空虚和后悔。
但慧对这种感觉很陌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任由灵感来支配理智了。
作为勾崖寺的接班人，他一直以来都在学习如何去掌控。
但昨晚......他失控了。
摇了摇头脑袋把那些陈旧的气息挤开。
拖着疲倦的身躯，慧回到了沟崖寺。
寺庙一如往常，和煦的风荡漾在每一间画室。
得益于他的提前安排，昨晚的分享夜很顺利。
但随着他靠近上师们所在的房间，一股诡异的气息让他汗毛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