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当年
肖主任还是第一次看到陆瑶这个样子,一种从未享受过的痛快直冲头顶,差点让他大喊一句爽快。他此时已经意识到陆瑶状态不对,这次是真的抵挡不了了。不自觉地暗地里夸耀自己的英明神武,随后又鄙夷地看着躲在一旁,只留给他一个脏兮兮花衬衫背影的老王。
办公室内的气氛因陆瑶的困境而变得沉重,众人虽感惋惜,却也无力改变现状。然而,就在这紧张至极的时刻,一个温暖而坚定的声音如同春风般拂过,打破了沉寂。
“谁说她不孝顺的?”
任新的话语掷地有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从容不迫地走到陆瑶身旁,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给予她无声的支持,随后毅然决然地站在了她的前面:“其实陆瑶也是没办法,她要为了学生,平时都没有什么空回家尽孝。”
说到这,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陆瑶,紧接着一副疑惑的表情继续大家说:“但是我记得她放暑假的时候,不是才回到农村住了大半个月,用来陪伴你们吗?”
看着任新睁着眼睛说瞎话,中年妇女瞪大了双眼怒火冲天地说:“她那是回农村陪我妈而已,我们又不在农村!你在胡说什么?”
“哦!所以她有尽孝,只是你们没有回去给姥姥尽孝,所以没碰到一起而已?”任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让众人瞬间一惊,对呀,陆瑶暑假都回农村跟姥姥尽孝大半个月了,你们自己不回去,不能怪她不孝顺吧?
如果放在平日里,陆瑶未必想不到,但是今天确实被她爸妈带着武器一阵突袭搞的心态不稳,显得毫无招架之力。
陆瑶突然震惊地看向面前这如山的背影,没有想到任新今天居然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还趁势倒打一耙?
“你...你!”中年男子见势不妙,以手指着任新刚想骂脏话。
结果却被回过神来的陆瑶先行打断:“其实我们家一直讲道德孝顺的,所以我只要有闲钱在手,就会交给姥姥来存着,由姥姥来分配,如果爸妈你们需要钱,可以跟姥姥说呀,我的钱都在姥姥那里。”
陆瑶突然醒悟过来,直接给了两人最后一击。你们不是要钱吗?找姥姥呗,反正我现在尽孝的时间给了老人家,尽孝的钱也给了老人家,你们要的话,可以找老人家要啊,你们不是也要尽孝吗?
那一击,仿佛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中年夫妇心中的困惑与不安,他们的如意算盘应声落地,碎得一地狼藉。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默契地转向肖主任,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丝指引或支持。
然而,肖主任此刻的表情却比他们更加复杂。他双眼圆睁,怒意与不甘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吞噬一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攻势,竟被任新这个突如其来的“莽夫”如此精妙地化解了。
但肖主任毕竟是个老狐狸,他迅速调整心态,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你所有的时间金钱都给了家里的老人,那你的父母就不需要你的陪伴了吗?”
智商重新占领高地的陆瑶耸耸肩:“我们家从小就教育做人要孝顺,其实二位只要回老家跟姥姥一起尽孝,那我不就是同时陪伴所有人了吗?要不这样,我们寒假一起回乡下给姥姥尽孝吧?”
陆瑶知道他们肯定不敢回家见姥姥,直接给两人反将一军,塞得两人哑口无言。
“爸爸,妈妈”陆瑶把这四个字咬牙切齿般念出来,最后,以一种近乎挑衅的语气说:“既然两位没有其他的话,女儿现在要回去给祖国的花朵浇水咯,你们回乡下等着女儿回来给你们尽孝吧。哦对了,如果需要用钱,可以找姥姥要哦。”
虽然法律上规定抚养是需要直接给父母的,但现在的情况不就是不讲法律讲习俗嘛,不然也不会来到学校大吵大闹,所以陆瑶直接把姥姥架在最上面,为她再次遮风挡雨。
面对陆瑶即将摆脱困境的局面,那两人却如同困兽犹斗,不惜以最为恶毒的言语进行最后的反击,企图在心理上再次打压陆瑶,即便不能翻盘也要拉着陆瑶下地狱:“整天上班,上班,都快三十岁人了,还不结婚。性子歹毒,嘴巴泼辣,我看是没人敢娶你!”
她的生理学父亲更是刻薄地讥讽道:“再不行去江西相亲得了,随便找个工地汉嫁了吧,就算没人要你,总要结婚的不是?”
“不过也是,谁娶了她,也是倒大霉不是?自家的女儿自家知道底细,我看你还是赶紧找个老实人嫁了吧!”她生理学母亲也不甘示弱接茬。
这番话,如同锋利的刀片,无情地割裂了亲情的伪装,暴露出他们内心的丑陋与自私。看到两人奸计没有得逞后的这副嘴脸,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鄙视地看着两人。
怎么说都是一群人民教师,如此低俗的翻脸诅咒真是有失身份。就连肖主任都感觉有些不适合。
陆瑶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她的双眼充血,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两个曾经给予她生命的人。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竟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如此恶毒的话语来伤害她。
“谁说娶了陆瑶就倒大霉的?我说谁能娶到陆瑶才是捡到宝贝!”
任新在陆瑶心神震荡之际,再次力挽狂澜,为她撑起一片天。
“陆瑶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材有身材,要学历有学历,要智商有智商。为人处世我们年级老师就没有不看好她的,同学们虽说有些怕她,但那也是敬重的怕。
说起陆瑶,全校没有一个人敢说她的坏话,因为她就是教师的标杆。
论爱护学生,论教学能力,谁不对她竖大拇指?论人品道德,论尊老爱幼,论孝敬老人,谁不知道她对家里的老人有多好?她基本上有长假都会回乡下跟姥姥一起过。
我想不到有什么人可以指责她,当然,我也想象不到能娶到她的人有多幸福。”
任新义正言辞看着众人,严肃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他的眼神充满了信仰般的敬佩,仿佛谁要是敢反驳他,他就要启动圣战的模样。
他的这番话说的陆瑶第一次脸颊发红,有些害羞地看着众人。
此时的众人纷纷颔首表示认可,虽然任新的话有些吹捧的成分,但是细究起来也没有太大偏差,说的都是实话,陆瑶虽然有些泼辣,强势,好胜,但是基本条件跟素质摆在面前,也没有人能说她一句不好。
就连肖主任与老王也被感染得不自觉微微点头。那二老就更不用说了,此时丢人丢大发的他们简直是如芒刺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地骚动。
就在众人都陷入一片莫名其妙的沉寂之时,门前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得好,不过陆瑶你也是,平时要多打电话给父母慰问一下嘛,这样就不会起误会了嘛。你也快到上课时间了,先送伯父伯母出门再回来上课吧。”
众人转头定睛一看,是吕锋吕主任来了。原来他在刚刚也听到了肖主任这边的手段,连忙跑了过来支援陆瑶。
听到吕主任给的台阶,陆瑶父母只能不甘地点点头。而陆瑶任亲则是秉承着早点把他们打发走的心态,也点头应承下来。
而就在两人从任新陆瑶身边路过之时,根本没有正眼看他们,只是粗暴地撞开了他俩的胳膊,顺势给了他们一个狠毒的眼神。
“我是陆瑶的主任,我姓吕,叫吕锋。以后请多多指教。”
就在两人刚刚来到门口的时候,吕锋微笑着伸出了手跟他们说了这样一番奇怪的话。
陆瑶的主人?
中年妇女警惕地听着这个不算恰当的词语。
随后陆瑶松了一口气,带着任新两人就“押送”着两人走出教学楼。
刚出教学楼,就有一束阳光洒在身上,让手脚冰冷的陆瑶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四人走过操场,四周空旷无人,只有他们四个人漫步在上面。如果是不知道情况的人还以为是他们正在清早散步晨运。
而吕锋与肖主任两人此时各自在某层楼上看着楼下的四人,吕锋眉头紧皱,双手握拳,似乎有怒火闪出。
而肖主任则是若有所思,看着手机里的那十几条未看微信,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想不到这次居然让你在这个小子的鬼话下躲了过去,不过你也别太高兴,下一次你就未必有这么好运了。其实你早点把工资卡交给我们,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怎么样,考虑过了吗?”
中年妇女头也没回,就在前面自信地说出如此冰寒的话,似乎这初升的太阳也阻挡不了这股寒风。
任新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与温柔:“那我一直在她身边不就行了?”
陆瑶望着任新,心中波涛汹涌,却一时难以言表。看着任新默默不语。
“给钱父母不是应该的吗,一点都不懂感恩,贱人!”中年男人回过头,恶狠狠地朝着两人开骂。
陆瑶今天的心情如过山车般大起大落,但最后好像被任新的勇敢所感染,终于鼓起了勇气正视中年男人,她红着眼,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吐露出自己深藏多年的心声:
“那父母养育孩子不是应该的吗?你们有做到吗?99年,那个时候我才3岁,你们因为弟弟出生,就准备把我送给那个恶心的男人,你们把我当过女儿吗?”
任新转头讶然看着陆瑶,想不到她居然还有这种经历。
陆瑶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嘴巴抽搐地说着那些从来没有表露过的内心想法:“我从小就没有玩具,那天,你们带我去买毛公仔,它很好看,我以为你们转性了,终于记起来我是你们女儿了。
但是结果呢?去到别人家就借口说下楼买东西出去了,其实结果就是你们只是想用毛绒玩具堵住我的嘴,把我送到别人家,把我丢给别人养。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在他家从下午三点十五分坐到六点十七分。三个小时,你们知不知道那三个小时是这个世界最黑暗的三个小时,我要出门,但是那个大肥猪不肯给我开门,还打我,骂我!说我是‘不带把’的女孩,是没用的东西,是你们求着他收留我的!
你们知不知道他有多恶心,他还准备过来碰我,我不让他碰,他就又打我!
我在那个地狱待了足足有三个小时!
我一直看着门,我以为他是骗我的,你们只是出去买东西而已,不是不要我了,但是你们一直都没有来接我。
我哭,我闹,没有用,我甚至已经绝望了,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哭得歇斯底里,我哭的天昏地暗,但是他都没有管我,还开心地看着我闹。
最后在六点十二分的时候,姥姥终于发了疯似的过来拍着门找我,我就在门口后面哭着喊姥姥,姥姥也哭着叫着‘小瑶,开门!小瑶,姥姥在这里,你不要怕,姥姥来了。’
我在里面哭着喊‘姥姥,我要回家。’
姥姥就在外面哭着大喊‘瑶瑶别怕,姥姥过来接瑶瑶回家了’
我哭得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最后只能喊着‘姥姥,姥姥......’”
陆瑶说话之间,已经带着哭腔,声音越来越小,双眼已经被泪水淹没,脸颊上数行泪痕夹渣着异样的红润,让任新看得毫不心疼。
但是眼前的两人虽然感觉到了一丝羞愧,但是几十年根深蒂固的思想根本就不是这一场泪水就能冲破的。最终还是冷漠地看着陆瑶的哭喊。
任新心疼地轻轻搂过陆瑶,好想安慰她说不怕。陆瑶也好像被任新输入了力量般,重新振作起来,眼神坚定地看着两人,继续控诉着他们的罪行:
“一开始那人还不想开门,后来姥姥喊得太大声了,把邻居都叫了出来,他才被迫开门把我送走,我临走的时候他还骂骂捏捏地说我们一家都是骗子。
我一直都想问你们!
我是女孩子怎么了?我是女孩子就没用了吗?
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我就天生不如人?我就天生会输给男人吗?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就下定一个决心,我陆瑶绝不会输,我就要赢!没有人能打败我,我不止是证明给自己看,还要证明给你们看,还要证明给这个世界看,我就是我,无论我是什么性别,都不会影响我的结局,我都能赢!因为我是陆瑶!
男女不过是上天随手定的性别,跟我们的胜负从不相关。”
陆瑶眼神坚决,带有不可质问的语气诉说着自己的世界。
中年男人似乎被陆瑶这个样子吓到了,但还是不死心嘴硬想要反驳:“那...那你一个女的,你能传宗接代吗?”
“哼,哈哈哈。”陆瑶突然笑得很开心,笑得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我为什么就不能传宗接代,我敢肯定我孩子是你们的血脉,倒是陆岚,你们怎么确定他的孩子是他的孩子?”
“你!”
“你!”
两人被陆瑶噎了一句,毫无反抗之力。
陆瑶奇妙的角度把任新都要逗笑。
此时的景象变得非常得奇怪,一个空旷的操场上,两人在后面一直笑,抱着肚子笑;而另外两人在前面脸色憋得通红,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上课的铃声突然响遍整个校园。
陆瑶回头看向耸立在山脚下的教学楼,上面左边写着自信,自由,自强,右边写着平等,公平,公正。
她稍稍回过神来,缓缓站直了身体,毫不在意面前的两人,侧身对着任新说:“我要回去上课了,你帮我送他们出去吧。”
说罢,不再理会那两人便转身朝着教学楼走去,眼神是如此清澈,微微仰头,无喜无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