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八岁的狮子
1999年6月30日，洛杉矶，随着时钟的短剑再次指到7，路灯旁的中餐馆逐渐被嘈杂声充满。
厨房吸不住的烟火气攻击着大堂内饥肠辘辘的食客。
一名高个服务生小哥挂着程式化的微笑快速的勾画着面前“米其林夫妇”所指定的菜品。
“左公鸡，李鸿章杂碎，茄汁蛋卷，宫保虾，炒面各两份是吗，琼斯先生？”
琼斯先生抬起头，下巴位置延伸的肥肉叠起的WiFi信号从三格变成五格，似是在点头。
“是的，陈，再加一份…两份酸辣汤，快一点谢谢。”
——咔哒。
圆珠笔收回，匆匆离去的背影充分展现着急人之所急的服务精神。
高个服务员名叫王洋，一个UCLA（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留学生。
因为他那不满十八岁的堂弟最近喜当爹，之前一直在这兼职的几个留学生也毕业了，二叔的餐馆出了空缺，他便趁着暑假过来帮忙顶班顺便赚点生活费。
“第二轮，总第33顺位，洛杉矶湖人选择的是，来自维兰纽瓦大学的约翰·塞莱斯坦德。”
餐馆电视上NBA的副总裁格拉尼克拆开信封后缓缓念道。
周遭的食客们兴致缺缺，来中餐馆消费的客人热心篮球的并不多，而且再次被横扫的湖人也让本地球迷怀疑起奥尼尔所谓的统治力。
“我记得前段时间还有个咱们的球员说要来参加选秀，看了半天，连湖人都不要，是不是选不上啦？”
电视跟前有个华人小哥跟同伴说道。
“什么时候的消息了，你说的是姚明吧，那个经纪公司刚说的他会参选，姚明那边就辟谣了，看后面的消息他好像是被坑了。况且，国内球员要出来，哪有那么简单。”跟他一桌的同伴倒是颇为了解的摇摇头。
从厨房出来拽了根拖把伫在电视旁摸鱼的听见这话摸了摸下巴，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七尺大汉的形象。
那份的记忆中他对姚明的印象很深刻，清楚的记得这人是得到2002年才登录的NBA，但为什么拖了那么久，倒是忘了。
甩了甩脑袋，他现在又不认识姚明，远期的事情也没法明验，王洋还是更期待接下来可以被印证的事情。
自打上个星期他从小到大带着的护身符被路灯影子里冒出来的倪哥劫走后，他脑袋里就陆续多了一些自己未来的画面。
直到前两天，一个充满未来气息的全息界面“职业生涯模拟器”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顺带将一份完整的疑似自己未来人生的记忆也一并塞进了他的脑海里。
融合那份记忆就像是看了一部又臭又长的传记纪录片，影片结束后他依旧是他，一个总是想装作成熟的冒失小年轻，只是知道了点什么，也更懂得怎么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未来的他被声色犬马给侵蚀了，很多记忆的内容都很模糊。
只有些许人生中关键的节点和一些篮球相关的事才有相对深刻的记忆。
但他并不是很愿意认领和相信这份记忆，因为这份记忆和自己对未来的期许相差实在是太大太远，哪怕这份记忆是跟着金手指一起来的。
……
选秀夜，陪着中青队在达拉斯拉练的夏松被请到了小牛的办公室，他看到桌子上还摆着一张战士证的复印件，那还是他提供的，原件还在他手里，上面1977的出生日期被特意圈出来。
按照NBA的规则，不满22岁的球员想要参选NBA需要在截止日前进行申报，而年满22岁球员则不需要申报就自动获得参选资格。
但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老传统，此时CBA的现役第一人在参加奥运会时申报出生时间是1979，刚满20岁。
在选秀报名截止后NBA官方为了防止选秀乌龙，还为了王治郅和类似的几个欧洲球员发过公告，声明他们年龄不到且尚未报名，所以没有参选资格，小牛这一出，就是钻了信息差的漏洞，和当初红衣主教截胡拉里伯德的操作逻辑如出一辙。
在一众小牛管理层废话连篇的推诿讨论后，时任小牛老板的小佩特罗最终拍板，一个颇为让美国人觉得拗口的名字出现在了小牛的选秀信封之上。
摄像头下格拉尼克拆开了小牛队的选秀信封，眉头上浮现出一抹讶异。
“第二轮，总第36顺位，达拉斯小牛选择的是，来自中国CBA八一队的王治郅!”
一直帮大郅运作的夏松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激动地欢呼了起来，而小牛经理室内其他人也象征性的兴奋了一阵，只是不多时，众人冷静下来就开始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运作。
按照夏松的建议，选下王治郅这件事他们并没有提前跟中国篮协、八一以及上面总Z协商，更别说取得认可，所以，选下大郅对他们而言只是开始的开始。
小牛队种种跟王洋无关，当小概率的现实事件和记忆重合，也就是说这不知道是重生还是模拟器得来的记忆可以确认——是真的。
“未来20年户口本都没变化，老爹老娘身体一直健康，真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做了一个深呼吸，杂乱无章的想法从王洋脑海中冒出来，喜怒哀乐各种情绪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从他脸上接连浮现。
他内心的迷茫并未被已知的未来治愈，窒息中带着反胃的感觉反而愈发恶化。
记忆是真的……
那我踏马是怎么活成未来那个β样的？！
王洋手中的拖把杆发出一声哀嚎，昔日被胶带掩盖的裂痕和灰黑的胶带痕迹再次暴露在空气中。
十八岁的少年，心里都有头狮子，但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丛林草原，所以有的上了纪录片，有的进了马戏团，有的变化为金毛，有的则成了皮草。
再次做了个深呼吸逐渐平复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这算是重生还是先知，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未来已经不是他的未来了。
找了胶带重新捆好拖把，王洋又把目光放回工作。
大厅中不少吃饭的人因为电视上突兀的选秀结果而产生了短暂的躁动，在满目黑白的异国他乡每一个自家面孔明星的出现都足够振奋人心，这已无关篮球。
虽然王治郅的名字有些陌生，但在他名字旁的五星红旗做不得假。
“小汪，刚才选的是咱们国内的球员？”
有老食客认得王洋，知道他是打篮球的，此前他二叔就没少炫耀他有个在UCLA校队里打球的侄子，即便他目前只是个替补。
“是，王治郅，八一队的，他是今年CBA的总冠军，而且已经在国内连续拿了三年的冠军了。”王洋整理好心情，挂上了应景的笑容，跟周遭食客同胞们确认了这个好消息。
八一队此时正值春秋鼎盛，人才济济，所以大郅在CBA的数据并没有两年后姚明那么耀眼，但在国内篮球圈他已经是大家公认的CBA第一人，王洋也关注过
“哈，真是中国球员？不得了哦，了不得！”
“达拉斯选的？有眼光！可惜了，要是在咱们这或者三藩市该多好啊！”
“啧啧，国内还是有能人啊，我还以为NBA第一个被选中的会是阿陌呢！”
了解些篮球的食客此时都相当兴奋，连带着酒水卖出去不少，有未来记忆做对照的王洋却保持着克制，没有表现的太过兴奋。
别的暂且不论，国内的反美游行如火如荼，身为战士的大郅就算是给上面领导下了降头也不可能在当前的时间点赴美。
“篮球嘛？”
他心念一动，在只有他能看到的视野中出现了两个漩涡，三个倒计时。
左边的漩涡挂着牌子是【人生模拟倒计时】——357天4时；
右面的漩涡则是【职业篮球运动员·职业生涯模拟倒计时】——0天4时35分；
而在两个漩涡的最下面，还有一行，【职业准入倒计时】——395天4时；
这个金手指没有配备什么人工智能或者魅魔管家，只在他有所疑问的时候，在一些位置进行有限的注释。
就比如【职业准入倒计时】就代表着如果他不能在倒计时结束前取得职业球员的身份，那么这个模拟器便会解除绑定。
而人生模拟和职业模拟的注释却并不明确，颇有几分女人的定义就是女人的意思。
作为一名从小个子就比较高（1米93）的齐鲁大汉，痴迷篮球的他自然也做过有朝一日进入NBA，拳打乔丹，脚踢大梦的梦。
但在现实中，篮球截至目前带给他的只有一个县城高中比赛的冠军，在留学申请时一个亮眼的加分项，以及一个让旁人颇为羡慕的校队球员身份。
作为校队三队成员·替补的替补·饮水机的守卫者·奖学金的有力竞争者，他对自己的天赋还是相对清晰的认知。
他的天赋也不算差，放在家乡的小县城里，也当得起一句恐怖如斯。
但这里是美国，一个大学校队能战胜国家队的国度。
UCLA篮球校队有13个全额奖学金名额，而他是校队中少数几个自带干粮的……不如老前辈马健，比坤坤强一点。
可他依旧没有放弃对篮球的热爱，不为别的，就因为篮球奖学金是他唯一可能得到的奖学金。
UCLA的学术奖学金项目少的可怜，而且基本不对国际韭菜…留学生开放。
再考虑到他那近乎本地学生4倍的学费，要是一直拿不到奖学金，他这大学四年光学费就是一笔天文数字，直观一点，按照时兴的武侠世界的说法，拜师费200两黄金。
【注：1999年实时金价260美元1盎司（1金盎司约31克）】
虽说他二叔开餐馆又合伙了一家制衣厂，算是薄有家资愿意资助他到毕业，但这钱肯定是要还的，他的父母都是国内的普通人，还在山上种苹果，之前帮他攒了一笔大学学费，换成美金，刚刚够机票钱。
王洋整了整自己的领口。
被钱勒过脖子人都清楚钱是多么的重要，但在有把握自己未来不会缺钱的前提下，他也想试试为梦想窒息的感觉。
“企抬，我的菜好了没有？”
“马上。”
事已至此，先上菜吧。
跟国内不同，餐馆的热闹并没有持续到很晚，这年头洛杉矶的治安还说得过去，但，不包夜。
因为王治郅被选上，一向节俭的国人食客也少见的大方了一会，打烊时分，三个人服务员一“共产”每个人分了80美刀。
算上时薪，已经破百了，在这个年代哪怕是对美国本地人而言也是相当可以了。
“哎，要么说有文化就是赚钱啊，会英语来前面干个半年，搁我们县城就一套房了？”
后厨刷盘子的伙计很羡慕，他刷盘子一天也不到60美刀，加州的最低时薪不低，但那是正式职工，兼职岗的最低时薪也就只有7美元，他还是有社区大学学籍的半黑工，那些偷渡或者旅签黑进来的月薪也就1000刀。
这是一个润人们无比向往的年代，坚挺的美元和高达1：8.2汇率让在美国拿最低时薪刷盘子都成了一项“崇高”的职业。
“让你学洋文你说难，搁老家也没学个做菜的手艺，学开车又不敢，住个地下室的大通铺还要和夜班的拼床，一发钱你就羡慕，也就老板心善愿意养你这个扑街，你这样的放俺们老家你种地都得饿死。”旁边的大姐一抹布直接盖在了他的脸上。
“我这不还年轻嘛，你等过两年，再看看，到时候学会英语我也干个一天一百块的企抬，住单间，开福特……说不得我还能娶个洋妞呢。”
“就你，还娶洋妞，真能做梦，不过也不一定，娶不了白的，你倒是可以配个黑的，哈哈哈。”
“胡咧咧，我在老家可是起了小洋楼，正经三层呢，还配不上正经洋妞了？”
同事们还在开玩笑，王洋却有种很强的既视感。
“妈，我这不还年轻嘛。”
“工作挺好，领导说明年就晋升了。”
“上次那个吹了，回头再找，别催了，工作忙，明个再聊吧。”
记忆里的忙忙碌碌，只换来碌碌庸庸。
他也不知道那个前世记忆中的自己究竟在忙什么——可能真的在为共产主义事业在添砖加瓦吧。
…
夜里，二叔家的阁楼的窗前，王洋守着月光，听着楼下婴儿的啼哭声在小男子汉的唉声叹气中渐熄。
当初桀骜叛逆的堂弟终究是被父爱降服了——堂弟每次只要抱着孩子流露出半点不满，二叔都会请他吃他最爱的大嘴巴子。
有了孙子后，不成器的儿子才会明白父爱的可贵。
王洋觉得自己上辈子坚持单身很大概率就受到了堂弟这段时间经历的影响……
床头的时钟的指针走向重叠，王洋视野中的倒计时也越来越小。
【职业篮球运动员·职业生涯模拟倒计时】——0天0时1分；
子时过半。
灰蒙蒙的漩涡变得湛蓝灵动起来，王洋将意识覆盖了上去。
【是否开启职业生涯模拟？】
“是。”
【本次随机特性：乐观主义】
漩涡中的蓝光旋即变得刺眼起来，一个呼吸的时间，蓝光就充斥了他的视野。
等等，随机特性是什么鬼？
不等多想，他便感觉自己的灵魂意识进入了一种熟悉的奇异的状态。
得，又有电影可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