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人蛇法象
花雨楼是扬州府最有名的青楼，号称扬州三宝之一，建在东河北畔，正对南畔的紫苑书院。
整座楼阁精致奢华，楼外青漆粉饰，楼内雕梁画栋，分上、中、下三层三品。
下品厅堂，曲艺弹唱。
中品香房，诗词歌赋。
上品雅舍，叙话谈心。
绝非烟花巷里面的娼院可比。
娼院女子只懂倚门卖笑，强一点的会几首曲子，大多不识字，更别提与客人吟诗作对。
花雨楼的红官人虽然也买身，但都是墨缸里养大的才女，或是落难的大家闺秀，或是达官贵人之后，又或是妓院从小培养的。
美貌才气皆是一等一，一般的良家女子想卖身进来，老鸨子未必会要。
这花雨楼不算老鸨和没长成的使唤丫头，有七十二位红官人，前三甲称之为花魁。
头等花魁‘紫嫣然’，二等花魁‘关关’，三等花魁‘玉娇’。
想请她们陪酒赋诗，不下百两银子就别想。
若要一亲芳泽，那就要置上千金。但也不是花钱就行，花魁还要甄选，看客人才学如何。
头等花魁‘紫嫣然’更是条件苛刻。
想入紫嫣然的雅舍，需要半个时辰内对满十副对子，写二十首好诗。至今扬州无人能过，因此‘紫姑娘’还是完玉之身。
曾有不少外省名士来‘考试’，结果十副对子都没对完，败兴而归。
一更天。
花雨楼内灯火通明，燕语莺声，曲艺弹唱、吟诗作对比比皆是。
自诩名士的公子们个个怀中抱美，杯酒赋诗，仿佛寒冬已不再，醉笑春风里。
又是东桥，寒气漫雾从河面腾起。
徐仪一身洗白的粗布青袄站在桥中欣赏夜景。
南观书院，望北青楼，耳中混杂着靡靡之音和郎朗读书声，感觉到一种别样的文化气息。
彼时，有两道目光南北而来，汇聚在他身上。
南方来自紫苑书院二楼，老先生静观桥上的徐仪，仿佛在鉴赏一块被风吹磨千年的瘦石，此石无润色，显露峥嵘。
北方来自花雨楼上雅舍，紫嫣然双眸凝神，似乎被徐仪身上显露的‘儒道风骨’所惊。
徐仪收了心境，过桥走向花雨楼。
楼上紫嫣然回神思量，比起楼下热闹如春的场景，她身处的这间雅舍很是清寒幽静。犹如夜月下的一潭净水，四壁被楼外月光照亮，桌案上一炉檀香袅袅生烟。
香前端坐着一个美貌妇人，身挂苗疆银饰，六条青蛇对着香炉吐信，眉心发出莹莹光亮，似乎是在修炼。
“桥上书生风骨很厚，不知他的才学和城南徐诗源相比如何？”
“徐公子的对子着实令人惊艳，一句‘世事洞明皆学问’道出儒学真谛，至少能破我三副绝对！就是不知道今夜，他是否入这烟花地。”
“若是张瑾真能把他请来……”
正思索，身背后突然雷火叱咤，光明闪烁！
一尊神魂显化的‘人蛇法象’，带着满身电光遁入雅舍，落于香炉上方，一面吸取香火，一面手指下方说声：“来！”
嗖、嗖、嗖
六条青蛇弹起咬住‘人蛇法象’魂臂，吞她魂身上雷光电芒。
六蛇肚子越撑越大，好似吞了一颗鹅蛋，里面电芒透亮，蛇身烧焦腾起黑雾……
‘人蛇法象’口中低语，捏法决，道一声“合蛊”！
六蛇凌空相撞，犹如一团麻绳缠绕一起，嘭地落在桌面上，血肉融合，变成个黑鳞蛇蛋，生生把蛋内雷光压制熄灭。
见此，那人蛇脱去了法象，变回本相。
神魂美貌无双，与满身银饰的美妇人一个模样，原来是她的魂儿。
神魂归窍，美妇人睁开眼面显惊色，“好厉害的雷符！”
“姑姑，发生何事？”紫嫣然惊神询问。
妇人引香火入神，用苗语说道：“怎么？现在想起问我了？”
“你这两天心思都沉溺徐诗源的才学对子上，有些事我没跟你说。”
“前夜我神游各县，寻访那天显圣之人。路过铜山县时，见荒山上一伙绿林贼人杀人害命，我略施幻术让他们相互厮杀……”
“哪想半路杀出个夜游境的小道士。”
“他以为我用蛊害人，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骂我妖妇。”
“我用幻术戏弄他，但没想他定力极好，不受我天‘天蛇音’蛊惑，还显出‘白骨幻象’反把那群贼人惊走。”
“我心气之下用‘灵蛇蛊’小小教训，想把他魂儿束上一时半刻，再跟他说清楚。又不想那小道士身负秘法，神魂化白骨带着我‘灵蛇蛊’跑了。”
说到这儿，嫣然姑姑眉目显出几分气恼，三分的笑意。
继续说：“我杀了那群贼人，暗中跟他来到扬州城外，才知他是上清观的小道士。”
“上清观？”紫姑娘神思道：“听说那里的刘老道有些法力，姑姑身上的雷咒可是他打的？”
“刘太真去年就死了，现在观里只剩下一个小道士易仙，符咒是他发的。”
嫣然姑姑收笑说道：“我见他观中收留不少灾民，倒也心善，便想着把‘灵蛇蛊’留在他肉身两天，帮他磨练一下心境，空乏其身。好让他明明白白，再灵蛇蛊反哺其身。”
“却不想，我这次去收蛊，那易仙小道像是吃了灵丹妙药，身窍气血不亏，反而足的很，身上的蛇蛊也不见！”
“我当时惊诧，疏于防备被他三张雷符打在身上。”
“此符至刚至阳，胜过朝廷的天雷箭，我神魂险些崩散，急急观想‘天蛇法象’才蜕皮脱身。”
“哼，小道士当真不知好歹！我若想杀你，前夜就动手，你这是猪脑子吗？”
紫嫣然忍笑，似乎一点不担心姑姑伤势，“并非他不明事理，皆因此事太过巧合。先是姑姑没跟他讲明白，又是姑姑错估了他，我若是易道长也会误解姑姑。”
“这么说都是我的错了？”嫣然姑姑瞥她，转睛思量，“刘太真死前不过‘日游’境界，只会几道驱邪法咒……”
“而易仙小道所修炼的‘白骨术’非同一般，神魂化骨又再生，如生死轮回，十分玄奥。不像是刘老道的真传。”
“是他早先得到的奇遇，还是高道所传？”
咚、咚、咚
外面有人轻轻敲门。
嫣然姑姑把桌上‘蛇蛊’揣入袖中，躲到床帐后面。
她不是怕人认出，而是怕这身苗服银饰被瞧见。
紫嫣然等姑姑藏好才开门，见小丫鬟碧儿掌灯，映照一脸喜色：“姐姐，徐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