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苟，你留下殿后
驾车仆从轻蔑地说道：“贱民多是前代邪朝巫修的后裔，做些下九流的活也算是替祖先赎罪，理所应当。”
官史《东海扬波》记载：“泽巫治世，仙皆崇巫蛊，行多诡谲，民不得安，太祖渊乃率东海之师，并邀水族以援，举兵伐之，捣其王都，泽巫国除，渊乃开朝，号曰东海，至今已千八百载矣。”
季长青心神震颤，前朝遗民，这岂不是说，他们在近两千年的岁月里，世世代都过着这种凄惨的生活吗？
“你们别滥生好心去接触这些贱民，苏家的仙人老爷们可是盯得紧呢！”
驾车仆从见他们皆面带怜悯，提醒道。
黄二狗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季长青忙拉住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安邑苏家是与药仙宗同列“五仙七望”的势力，他自然对其家史有所了解。
《东海列传·氏族篇》有载：“太祖伐泽巫，相峙于武川，临阵，巫苏氏倒戈来降，泽巫败，大巫殒者众，太祖以苏家有功，诏封于安邑。”
安邑苏家作为前朝叛臣，自然对这些遗民严防死守。
他们自身尚身如飘萍，哪有余力去置喙这些国朝大政呢。
季长青沉默不语，久久凝望着路旁磕头不止的贱籍百姓，眸光晦暗不明。
前世唐代著名诗人黄巢的一句诗忽然飘入脑中：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等到日头偏移，天色微暗，车队终于行至内城。
内城景象果然大异外城，街巷皆铺着长条青石板，两旁是错落有致的座座木制民宅。
青楼酒肆、茶坊客栈等店铺鳞次栉比，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中心区域被仙阵和高墙隔开，内里便是望族苏家的居所。
宽阔的大道顺着苏家延伸出来，将内城切出东西南北四处区块。
“快到了，东区便是咱们陆家的地盘。”
行程将尽，前头领队的管事陆致平也耐不住憋闷，跳下仙车介绍道。
“前方便是陆家掌控的坊市天河坊，乃是安邑最大的修士交易地。”
陆致平遥指百米外一座占地极广的集市，语气略显自傲：“其内布有三阶灵阵，无人胆敢在此滋事。”
“嗖嗖嗖！”
话音刚落，刺耳的箭矢破风之声呼啸而来。
“小心！”
苟士祯厉喝一声，夺目金芒瞬间从他衣袖中激射而出。
这法宝腾上天际便光芒大放，俄顷舒展开来，却是一柄斑斓夺目的金伞。
伞盖撑开土黄屏障，霎时便将破空而来的无数箭束牢牢定在半空。
苟士祯一掐法诀，箭矢倒飞而回，激起惊叫连连。
“老苟，干得好！”
惊魂未定的陆致平见他及时拦下漫天箭簇，不由得夸赞道。
季长青并未松懈，心头反而悬起危如累卵、命悬一线的紧迫感。
他第一时间拽上发愣的黄二狗，又牵起罗红玉，果断跳下马车，往天河坊相反方向逃跑。
“季大哥，俺们为啥不往坊市跑，不是说那儿有三阶仙阵吗？”
黄二狗吓得尿意狂涌，憋急之间，他灵光一闪。
季长青并未搭腔，埋头猛冲，三人窜进路边客栈马厩的干草垛里躲藏起来。
“季大哥，苟老不是将敌人拦下了吗，俺们还跑啥？”
遍地马粪臭气熏天，黄二狗见长街已恢复平静，紧紧捂着鼻子，低声问：“嫂子，你也不好奇吗？”
罗红玉微微一笑：“我信夫君。”
季长青正欲解释，身上汗毛登时乍起。
一只云纹朱笔惊现半空，将大片天幕染成墨黑。
苟士祯大惊，金伞急急倒回手中，与朱笔轰然碰撞。
他身形连连跌退十数步，嘴角溢血，狼狈不堪。
“宣命笔！”
陆致平满脸惊骇，认出了那件法宝。
“老苟，你在此殿后，老夫去求援！”
他提气轻身，将风行术运转到极致，竟毫不犹豫抛下一行人，夺路而逃。
苟士祯哪里肯听。
日后陆家问责也是日后的事，现在不逃，连日后都没有。
“你们固守待援，老夫先掩护陆管事！”
他疾步如电，流光符一张接一张地抛出，速度甚至比陆致平还要快上几分。
并有数枚传讯灵符被他抬手抛飞，化为流光远去。
“啊!”
哀嚎声自一名雄壮的陆家侍卫口中传来。
三人探头偷瞥，只见那人已化作一滩墨绿的黏液。
接着便是药农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和无辜路人四散奔逃的凌乱。
数名戴着恶鬼面具的黑衣人自半空显出身形，擎着法宝追杀陆致平而去。
又有众多沿街叫卖糖葫芦和炒板栗的小贩，脱下粗布麻衣，展漏黑衫。
他们手持鱼叉、拖网等捕鱼工具，身上隐约带有江潮气味，朝药农们包围过来。
“速战速决！”
领头练气二重楼的精瘦中年低吼一声，高举法宝钓仙竿。
“嘶啦！”
暗银色鱼竿掠过空气，钓线钩住一位苗条少女的脑背。
只惯性一带。
少女娇俏的头颅便被扯断，鲜血喷涌。
陆家领队的两位高阶练气修士皆已逃遁，剩下的侍卫不过用以装点门面，最高仅有练气一重楼。
他们猝不及防，阵脚大乱，相继又有十数名侍卫被钓仙竿勾死。
长街很快成为黑衣人狩猎的屠场，鲜血和残肢纷飞，声响从最开始的此起彼伏的惨叫，到最后只剩安静。
“滴答，滴答。”
有水珠滴到黄二狗头顶，他诧异地伸手抹了一把，掌心沾满黏稠的鲜红。
他定睛一看，那水赫然是从一颗挂在马厩檐角的头颅断口滴落的血。
“啊！”
黄二狗吓得魂飞魄散。
“哦？原来还有漏网之鱼。”
精瘦黑衣人狞笑着高举钓仙竿，鱼线在半空如灵蛇般盘旋。
季长青暗叹，也顾不上责备，体内灵气蓄势待发。
他专注丹道，于斗法神通造诣寥寥，只掌握火球术、水盾术、风行术和藤蔓术。
此等最低阶的一品黄级神通，以他如今练气一重楼的灵气储量，仅够释放五次。
“小乖乖，是你们自己出来，还是我进去？”
精瘦黑衣人嘴上轻视，手头并未大意，他微掐法诀，身前凝结出形似龟甲的光盾。
蓦地，四枚连珠火球激射而出！
火球将与光盾碰撞时，竟瞬间急速拐弯，间不容发地绕出圆弧转到精瘦中年背后。
“滋！”
焰流如跗骨之蛆，霎时攀上精瘦黑衣人的乌发和黑衫，他嘶吼着倒地惨嚎。
季长青催动风行术，身如轻燕逼近精瘦黑衣人，赤红长剑顺势横扫。
“刷！”
一泼红血飘飞，头颅冲天而起，骨碌碌滚了出去。
无头尸首惯性地向前跑了几步，噗通栽倒在地，脖颈割口鲜血如泉喷涌。
《仙游县志》有载：“庄氏有剑赤泉，大匠郭凿铸，以溶浆淬炼，精铁揲锑石，光若赤焰，剑出似携岩火，锋断金截玉。”
这柄先宗主庄不周年轻时的一品玄级佩剑，是师尊庄雨眠赠他的成人礼。
精瘦黑衣人一死，钓仙竿失去操纵，灵光暗淡，坠在地上，被季长青收起，装入储物戒指。
如今他穷困潦倒，虽然只是一品黄级法宝，也毫不挑剔。
季长青虽临敌经验匮乏，但炼丹师的操控手法何其细腻。
火球术拐弯和连发，皆是高深的技法，电光火石间出奇制胜。
连续施法带来的疲惫感涌起，体内灵气已经一滴也没有了。
季长青深知此刻不能示弱，旋即目露凶光，装出底气十足的模样，狠厉地看向其他黑衣人。
其余黑衣人见到练气二重楼的头领片刻便横尸当场，俱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见威慑计谋果然奏效，季长青正要略松口气。
“啊！”
凄厉绝望的惨叫转瞬传遍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