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899年，农历八月十五,徐燕孙生于北京的一个书香门第。徐燕孙的祖父是徐宴臣，在京经商。他主要经营贡绸贡缎，获利颇丰。曾因赈灾有功，被封为花翎侯，在祖籍修石牌坊一座，上书由李鸿章题写的“乐善好施”。

徐燕孙两岁丧母，由祖母庆氏（满族）抚养，七岁开始在家馆中跟从塾师学习诗词歌赋，打下了深厚的古文根基。十五岁时，徐燕孙考入了求实中学。一次他看京剧《战宛城》，深深被曹操的雄才大略所感染，不禁生出钦佩之意，于是改名徐操。徐燕孙喜爱画画，拜清末首席宫廷画家管念慈为师。管念慈曾任光绪年间皇室画院如意馆馆长，人物、山水、花鸟皆工。徐燕孙弟子王凤年回忆说：“徐师经常出入内府，得以窥视内府所珍藏历代书画精品，使徐师大开眼界。后来徐师又师从著名人物画家俞涤凡先生学习，俞氏最初见徐师的作品，大为惊奇，似有‘自愧不如’之慨。”徐世昌时代徐燕孙曾任总统府科员。第二年，入中央政法专门学校攻读法律。校长是曾任北洋政府司法总长的江庸，亦是参与调解1936年“徐（燕孙）张（大千）之争”的主要人物。徐世昌下野，徐燕孙也辞去总统府职务，继续在政法专门学校学习。

1920年，中国画学研究会在京成立，周肇祥任会长，金北楼任副会长，研究会以“精研古法，博采新知”为宗旨。此时画得不错的徐燕孙作为首批会员入会，后转湖社。

徐燕孙专攻工笔人物画，兼作小写意人物画，多次在北平、上海等地举办个人画展。他的人物画影响越来越大，曾被誉为“北徐南张”，“北徐”就是徐燕孙，“南张”则是张大千。

张大千初来北京时，名声还不是很大，于非闇出主意，让他找徐燕孙挑战。

1936年冬，中国画学研究会在北平稷园举办书画展，其中有张大千、于非闇二人合作的一幅《仕女扑蝶图》，题记是这样写的：“非闇画蝴蝶，不减马香江。大千补仕女，自比郭清狂。若令徐娘见，吹牛两大王。”诗中所言的马荃，字江香，清代女画家；郭诩，号清狂道人，明代宫廷画家，擅画人物；徐娘，原为梁元帝后妃，放荡荒唐。

当时，徐燕孙并未留意。在展厅中，周肇祥对徐燕孙说：“这徐娘说的就是你徐燕孙。”徐燕孙听了很生气，用照相机摄下此图，并找来在北平名气很大的蔡礼、梁柱两位律师商议如何打官司，张大千认为正中下怀，找来了名气更大的律师江庸。后来因为于右任、江庸和其他人的调解，张大千、于非闇、徐燕孙等在中南海芳华楼的植秀轩前合影并共进午餐，这场官司危机才算化解。但这一场未开战的官司提高了两人的知名度，不久，他们二人同时在中山公园办展，摆了擂台，结果是参观的人很多，画也卖得好。

徐燕孙（后排左一）与张大千、于非闇、寿石工、周元亮等画家于中南海植秀轩，1936年

徐燕孙（左三）与夫人、弟子卜孝怀（右一）等留影，20世纪30年代

他们二人和好后，重新画了一幅《扑蝶图》，张大千还在题跋中说：“即席挥毫，飒飒有声，风度不减六如。”六如是唐寅的别号，意在夸徐燕孙画的仕女堪比唐寅。

石谷风在《古风堂艺谈》中记载了这件事，正当官司打得火热时，他曾看到两人亲密无间地说笑。“我心想前不久他们闹得不可开交，今天又如此亲热，这是怎么回事。我问我的同学、张大千女婿萧建初，他操着四川话对我说：‘张先生这个人是跟谁都不吵架的，他同徐燕孙相‘勾结’，唱的这出戏叫作‘连环计’。”从前人的文字中可以看出，开始时，徐燕孙和张大千确有真官司，后来，二人和好，有效地利用了这个矛盾。

从徐燕孙要与张大千打官司看，他有较强的法律意识。他曾就天津有人做他的假画在报纸等媒体而发表启事。比如在1940年7月16日《庸报》刊登启事：“鄙人本年以来以画件积压过多，于津门纸肆所应各件堆积盈筐，讫未交件。入夏以来仅交梦花室清泉款一画，此外并无片纸来津。一切画展，除吴迪生君外，向未参予。近闻某画家来津展览，携有鄙人画件甚多，鄙人既未参加，其来路不知。现经调查属实者，有十二花神合作伪制，并闻有专门作伪之人前来津地。兹特郑重声明，以免影射，其有误购伪作诸君，速回经手前途追寻究竟，庶免受其蒙蔽为幸。”这种做法在当时画家中是不多见的。

张善子、大千兄弟赠给徐燕孙的画集

抗日战争期间，徐燕孙应《北京晨报》主编厉南溪之约，创作了三十余幅白描画稿，由厉配诗，如《梁红玉擂鼓》《花木兰还家》《秦良玉勤王》《荀灌娘突围》等，借古喻今，寄托爱国情怀。其后由弟子任率英、李大成筹资出版《霜红楼画賸》。

20世纪30年代，徐燕孙曾执教于京华美术学校和北平艺术专科学校，他培养了一批著名的画家，如解放后大放异彩的吴光宇、王叔晖、任率英、卜孝怀、刘凌沧、潘絜兹、黄均等。王凤年回忆说：“徐师上课不仅善于言传，而且亲手示范，作画给学生看。一幅人物写意，短短几分钟就告完成，一画就是二十幅。作画速度之快、水平之高，令学生们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