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婚事与县丞
“老爷,这是许家定好的日子,您看……”
章延年看着手中的“喜辰”,眉头稍展,眼神中带有一丝原来从未有过的喜色,紧接着开口:
“就依亲家所言,就依亲家所言……”
管家看着已经沉浸在“美好”当中的章延年,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的笑容。
他可是知道这位老爷原来是怎么嫌弃许家的,几乎每天都会唉声叹气自己家是如何倒霉,怎么和许家成了亲家。
甚至前段时间,那位许家大公子做了押粮官出去后,他还曾感叹自己女儿年纪轻轻就要做寡妇了,真是遭了天灾。
现在呢,却是直接变了一个人,好像嫁的不是什么许家公子,而是皇帝老子的太子!!
“对了,以后许家那位来,不,我的贤婿来,就不要通报了,进内院的时候,也不要拦阻,拦什么啊,过段时间,就是一家人了!!”
“这不是见外吗??”
章延年的话让管家心里直骂娘,表面上却是乐呵呵的表示:
“姑爷上门,小的们怎么敢阻拦,若有人犯傻,我来替老爷您收拾!!”
章延年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还补了一句:
“陪嫁还是要多备,不能让人说我章氏嫁女寒酸!!”
“是是是!!”
管家只顾一个劲的点头。
………
安庆巡抚衙门,一座当地人心中权利至高的地方,只不过在最近这段时间,这座衙门,却是有些衰落。
就连门口的两个威严气派的石狮子,给人的感觉都不再气派,反而有一种“示弱”的感觉。
而这一切都要从那场“惊天动地”的潜山剿匪开始。
自从骁骑校萨尔拉因战损三十八旗精甲而被押送京城之后,这位原本计划大展宏图的二品巡抚大员,自此就丧失了对军队的指挥权,尤其是参与战事的权利。
千万不要小看这这一点,光是这一点,对于刚刚上任才两个月的白准泰来说,简直就是“破损”式的打击。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最近才收敛了不少锋芒,过起了“隐居”似的巡抚生活。
但他真的隐居了吗,别的事可能会,但在盐事上,他可是一直都在使劲。
奈何权柄在那位新来的三品按察使何慈手中,想给许浩定一个“谋反”罪名都难,反而让这小子彻底站住了脚。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疼”,毕竟此行来安庆,既是为了做官,也是为了求财,白准泰都这把年纪了,在仕途上,还能蹦哒几年。
作为一个“正黄旗”,他们家的花销可不少,若是没钱,真以为那帮大人会看在他是旗人份上“宽待”。
那根本就是个笑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那两个字,这是个真实的世界,自己人,那是说给那帮“汉官”听的。
逢年过节你不给孝敬,旗人,你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有用!!
毕竟在我大清,光是春夏秋冬的孝敬地盘不一样,“春敬”“冰敬”“炭敬”“年敬”,哪一样都不能少啊!!
所谓贤良寺里无贤良,大概便是如此!!
“大人,你的棋乱了……”
胡先生看着棋盘中有些凌乱的黑棋,手中的白棋一下子就卡住了黑龙前进的方位,而这个位置,刚好就是龙首。
白准泰脑后的长辫,愈发白皙,配合着逐渐苍老的容颜,好似不是统治一方的封疆大吏,反而就是个在市井下棋的小老头。
“丰华,你说咱们是不是运气太背了,剿匪不成,反将自己拖下了水,本来好好的谋盐之计,也被新来的何慈打乱……”
“你说说,这安庆城,是不是克我,风水不好啊??”
可能真是老糊涂了,白准泰将一切都推在了风水上,让对面的胡先生无奈的抚着额头笑道:
“此人过阵子捞完了银子就会走,到时候这安庆,不又回到了大人您的掌控之下吗??”
“大人,毋忧,毋忧啊……”
胡先生手中的白棋,好似故意让着黑棋一般,刚好走到了一处让黑龙起死回生的地方。
白准泰捏着棋子,眉宇不定,突然来了一句:
“许浩可是最近要成婚了??”
“正是,再过六日,便是婚期,娶的正是城内搞绸缎的章家,据说这桩婚事,还是李之南做了婚证,方才达成……”
胡先生记忆力确实不错,刚来没几个月,就将城内大大小小的关系,记了遍。
而在对面的白准泰听到这话,眼神略微闪动,突然将黑棋至于白龙口中:
“此子若留在安庆,与我等大事有障,还需调开,方可行计。”
胡先生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位巡抚,叹气摇头:
“许家如今决计不肯交出盐事,许浩剿匪之功,估摸着上面已经快知道了,这个时候正是春风得意,等候嘉奖的时候,让许家割肉让利,绝无可能!!”
“大人,盐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胡先生眼神“担忧”的望着已经心乱的白准泰,不断的暗示对方要适可而止。
白准泰冷笑一声,双指夹着“黑子”,落在黑龙下方的位置:
“功劳,哼,好个功劳!!”
“既然他有功,朝廷的赏赐还未下来,我便先赏他,潜山县城的县丞之位不是空了吗??”
“既然他说那个民营是潜山人的意愿,那么就请他带着民营滚出安庆城,也好安心为我大清效力。”
胡先生手里抓着白棋,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拱手相对:
“如今之时,潜山百废待兴,确实需要一个主事之人,可借剿匪之功,允许浩县丞官位,若其受,自有理由将之赶出安庆城,若其不受,轻则损名望,失潜山人心,重则背逆上意,可立即抓捕,不可缓……”
白准泰微微点头,随后下完最后一枚棋子:
“我现在就去写折子,将有功之人的明细都送上去。”
胡先生眼神无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了同意。
…………
十一月二十日的安庆城,真可谓热闹,只见红妆从南铺到了西,沿街到处都是围观的百姓。
每当有车队经过,就有一连串的喜糖撒在地上,沿街到处都是捡糖的百姓。
当八抬的红色喜轿出现时,满街到处都是“欢呼”的声音。
只不过他们欢呼的不是许家和章家的婚事,而是漫天散落的喜钱。
“钱,都是钱!!”
“好多钱!!”
这是那天很多人看到“铜钱雨”后的第一反应。
据说那天全城的乞丐都跑来了,毕竟捡钱可比讨钱要简单,而且还不累。
坐在八抬大轿内的章云若掀开红色的鸳鸯盖头,秀手微微招起红帘,探头看了两眼,只见外面已经站满了人,就连酒楼的楼顶都已经爬满了人,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看着她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许郎……”
章云若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最后将自己的盖头重新戴好,正正经经的坐在轿内,重新恢复大家闺秀的模样。
而在隔着一条街的许家,此刻也是站满了人,许岸民拱手的姿态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有落下来过。
认识的不认识的,来到这,他都得叫一声“老朋友”,别人也很给面子的回了声“三爷”。
而在内屋,许岸洲此刻已经忙的一团乱麻,嘴里不断喊着:
“这位大人,里面请。”
“老爷,抚台大人那??”
许岸洲本来乐呵呵的姿态瞬间定住了,最后开口:
“小儿婚事,抚台大人来与不来,都是福分,何必计较,还不下去招呼……”
而在街外,许浩骑在一匹“白马”之上,身上套着黑红色的喜服,周遭十几匹护卫的骑士,看似“冲煞”的宝剑,此刻看起来确实如此的恰如其分。
“大哥,你说我以后成婚,排场是不是也能这样,嗯,如果是我,非得准备个十颗八颗小贼的脑袋献祭……”
许滨用看似开玩笑的语气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话。
许浩骑在高头白马上,目视前方:
“成婚了,你就长大了,就没有如今这般自在了!!”
“自在,嗨,一个女人,怕她做甚,大哥莫非是怕那章家娘子??”
许滨的脸上露出掩盖不住的调笑。
许浩摇了摇头,一直等到“喜乐”声传来才开口:
“今日过后,你就不得安生了。”
许滨不明其意,刚想问,就看见许浩骑马先行,来到轿子前。
“启程!!”
许浩调转马头,向许府方向进发。
当喜轿来到许府门前,鞭炮声就像是要爆炸一样,四面响起,炸的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当鞭炮声停止,喜乐再起,八抬大轿缓缓落地,许浩下马上前,掀开帘子,一把抱住轿内的“美人”,直接在众人的“欢呼”和“笑话声”中踏入了许府大门。
…………
“请知府大人证婚!!”
高台之上,除了双方父母,还有一位更大的人物,那就是许浩的义父,屁事都帮不上,却还能借得几分威望的李之南,李府台,李大人!!
李之南身着四品官服,头顶青金石官帽,面色红润,看着眼前这对新人,尤其是气宇轩昂,仪表堂堂的许浩,虽然从严格意义上讲,这次剿匪,他是一点忙都没有帮上,甚至到现在还在沾这位义子的光,将那个“旗鬼子”狠狠压了下去。
光是这一点,不知道的人估计还在琢磨,谁是“义父”呢!!
“所谓良辰吉日,便在今朝……”
李之南客套的说了一番废话,随后一本正经的开口:
“本官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多说的,祝你们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高台下的许浩,握住了章云若的小手,盖头下的她,瞬间脸红,头低的更厉害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当喝彩声响起的时候,许浩一马当先抱起章云若,在众人调笑的目光中,朝洞房走去。
婚房内,红烛带着浪漫,弥漫到整个喜房,喜房内的红木桌上还放着一根金色的棍子,以及一壶金银雕刻的酒壶和酒杯。
酒杯刚好一对。
“怎么,还要我亲自拿开??”
刚放下,章云若就听到了让自己害羞到骨子里的声音。
忍着羞涩,扯开盖头,露出那张秀气中带着英气的小脸。
秀脸之上的眼眉充满了神韵,眼神中充斥着柔情和羞涩。
如玉般温润的小手不断攥起,最后又放下。
“娘子,该喝交杯酒了。”
许浩端着酒杯,一屁股坐在塌上,直接搂过红衣细腰,将银杯递了过去。
章云若忍着羞意,接过酒杯,绕手与许浩喝完了这杯充满“幸福”的交杯酒。
刚喝完,许浩直接拉着她往外走,章云若脸上露出惊慌:
“不是洞房吗,这是干嘛??”
“洞房,上次不是洞过了吗??”
“再说了,我许浩何等人物,结婚也得和别人不一样!!”
许浩的眉宇间的“少年感”和“意气风发”,让身后的章云若频频侧目。
当两人偷跑到花园时,天空已经布满了星辰。
坐在石凳上,许浩怀里搂着还穿着喜服的章云若,指着天空中的一颗星星:
“他们都说那是紫微星,可我不信,毕竟皇帝怎么可能在天上,皇帝是人做的,只能在地上。”
“你这人,你又不是皇帝,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章云若斜眼瞪了一下大言不惭的许浩,随后靠在对方的肩膀上:
“你收纳了那些山匪,怕不是要谋反吧??”
许浩的手轻微的晃动了两下,随后一本正经的回头盯着怀里的章云若: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向往官场,我,我为了考科举容易吗??”
“然后你就养了匪,私自募了兵,最后你又私做了火枪??”
章云若眼神咄咄的好似一把宝剑,只不过还未硬多久就柔声跟道:
“你若死,我也不活!!”
许浩一言不发,只是握紧了对方的手,感受那抹温存。
良久,许浩抬头指着天上的月亮:
“你猜月亮上有什么??”
“那还用说,嫦娥呗,咋的,嫌我丑??”
章云若秀眉微皱,甚至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吹弹可破的脸。
“坑,全是坑!!”
“就和这大清朝一样!!”
许浩看着月亮,说了一句章云若“似懂非懂”的话。
章云若看着自己的“夫君”,抓着对方的手:
“你要做的,我管不了,也拦不住,但你记住,我是你的,你活,我便活,你死,我便死!!”
“绝不偷生!!”
许浩眼角逐渐湿润,最后一把将她抱起:
“说这些干嘛,良辰吉日,正是好时候!!”
章云若搂着许浩的脖子,两人就这般回了喜房。
…………
“许家长子许浩,于潜山剿匪累历战功,百姓拥戴,巡抚大人特赐县丞之职……”
站在门外的许家众人,听到这里朝许浩看了看,只见后者抬着头,半眯着眼,好似很不在意的模样。
“许少爷,许押司,不,许县丞,您老何时上任啊??”
巡抚衙门的八品小官,面带讨好,一点都没有把许浩当“县丞小官”的样子,反而对方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官。
“这位大人,巡抚大人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许浩脸上露出笑容,让对面的八品芝麻官松了一口气,赶忙回答:
“巡抚大人知许大人乃是新婚,本来按本朝律法,外地官来地方上任,都需要留下家眷,但许大人你是安庆人,潜山亦是安庆下属县,按情按理,许大人家眷,自然也可以带上……”
“只不过,最多只能带妻,不能带长……”
许浩闻言,眼神闪烁,嘴角带笑,好似一把“钢刀”,伸手让人拿来一份喜糖:
“前日大婚,巡抚大人那边的糖已经托人送了,这是我自己的,大人可以带回去尝尝,甜着呢!!”
“好好好!!”
八品小官抓着喜糖袋,连连称赞,走的时候还在说“甜”。
看着离开的小官,许浩一把拉过许滨:
“去,备兵,走的时候要小心,不能小看了这老贼!!”
“是,大哥!!”
许滨一个激灵,直接快步跑回后院,出来的时候,腰间还挎着一把充满杀气的快刀。
“浩儿,家里有我,如今此人失势,怕是一时找不到我们家的麻烦。”
“对,还有你三叔我,你就放心走吧!!”
许岸民跟在许岸洲身后开口,两人看向许浩的眼神充满了“许诺”。
许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儿子走后,还望父亲和三叔看好船上的事,弗师爷那,我也打好了招呼,西班牙人那边第一批银子很快便会到账,到时若要花销,还望父亲和三叔,不要舍不得!!”
“你放心,我们都这个年纪了,什么事不明白,你去做,安庆,我和你三叔管了!!”
许岸洲拉起许浩,父子对视,许浩拱手:
“儿子要做的,乃是千古大事,父亲若是后悔,此时怕也难了!!”
许岸洲用力抓着许浩的肩膀,眼神犀利的不像是平时那温和的父亲:
“记住,不到可行之时,不要冲动,毋把许氏基业开玩笑!!”
许浩一言不发,只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