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浮语虚辞，华而不实
正午时分，朱允熥合上《中庸》。
这一个小插曲，的确让他内心思绪纷繁杂乱。
所谓圣心难测，他如今已有体会。
自己能够借助身边锦衣卫传达意见，朱元璋也有样学样，在大本堂中，不断试探。
虽不见面，可思想依旧在交锋。
圣君乎？盗贼乎？
朱允熥盯着桌案上空白本，思索如何应对。
昨日他给朱元璋出一个难题，问的是礼，辩的是丧葬之仪。
今日朱元璋便给他打回来，硬是要他亲自下场做出解释。
“上了年纪的皇帝，心思果然狡诈如狐，还多疑！”
他心底骂一声，知道事情逃不开。
今日他不回答，明日朱元璋便会将他问礼于杨之事，束之高阁。
哪怕是已经有所成论，也不会再多看一眼。
有何解？
唯有入场做辩！
“不过这也是一种考验。”
“于我而言，入场做辩；于朱允炆而言，则是能否见微知著。”
“对朱允炆并不公平，可谁叫他起点高，占优势，自然要求更高。”
“如此一来，前身给我带来的些许麻烦，此时反倒有所臂助。”
“果然，人一旦有了选择，野心就会膨胀，更遑论朱元璋这样的帝王。”
“果断，自信，心思深沉，这样的君父……如今倒是福气。”
朱允熥走出大本堂，故意错过午膳时间，才回到东宫。
端敬殿。
“开祥，我要完成课业，今日不见客，若是杨先生来了，备上些瓜果，向他致歉。”
交代完事情，朱允熥一头扎进房中，翻开空白本。
所思所想已有章法，接下来便是誊写在这纸面上。
……
入夜。
长善殿。
朱允炆祭拜完后，一回来便看见吕氏阴沉的脸。
他心底一咯噔，忙上前去：“母妃何以怏怏不乐？”
吕氏回过神来，面色稍霁，咬牙切齿道：“黄子澄欺我！”
这话份量自足，好在四周伺候宫女内侍皆被屏退。
朱允炆心中一突，追问道：“母妃何出此言？”
“哼！这首鼠两端的东西，我去问他，他顾左右而言他，没半句实话。”
“提及杨成之事，他竟还言辞凿凿，绝无此事。”
“如此首鼠两端之辈，只怪我瞎眼，觉得他是忠臣良将！”
朱允炆闻言，不免也同仇敌忾：“负心之臣多矣，他这是怕了！”
“母妃不必为之置气，他不愿做，自有人愿做，况且，这事情我思虑已久，心中已经有定策。”
“无非就是一篇课业罢了，稳妥一点回答，也就无事。”
“熥弟虽然异军突起，可毕竟基础不牢，今日多番请教，都被我搪塞回去。”
“想来他也是不会，又要维护面子，才如此紧迫。”
“母妃勿忧，只要孩儿比他强，那也就足够了。”
吕氏闻言，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宽心道：“有你这些话，娘也就放心了。”
“你去写吧，我差人去瞧瞧允熥在做什么，扰他一些心思，也是好事。”
……
曹雪芹批阅十载，增删五次，方成《红楼梦》。
朱允熥虽不至于如此，可是也连续修改数次，花费两个半时辰，才将课业完成。
写完不多时，就有内侍送些瓜果而来。
细细询问，都是太子妃的意思，叫他好生尝尝。
朱允熥来者不拒，都收下后，便说一套套话：“母妃近日忧思深重，还如此挂念孩儿，孩儿心内感动，还请母妃多多休息，不要伤了身体。”
内侍细细记下，道：“殿下，太子妃让奴婢问您，课业可否完成？如果有不解的地方，太子妃可以解惑。”
“呀！母妃果真是体贴，知道我正为了这件事情烦恼。”
朱允熥表现得又惊又喜，“我早就想去了，只是担心母妃责骂，这才迟迟没有动身。”
“快快快，头前引路，我有一肚子的疑惑，正要向母妃请教。”
课业已经完成，朱允熥寻思就同他们玩玩，也好安他们的心。
哄人是一种本事，哄女人更是难得的本事。
关键在于顺着她的意，摸着她的脉络走，伺候舒服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朱允熥成功向下兼容，一番口舌下来，暗自探听了些消息过去，稍稍一合算，便知道吕氏的窘况。
他心中暗自发笑，吕氏虽说出身名门，也是大家闺秀，但终归是小家子气些。
虽说有些人脉情谊，可偏生不会使用，只能仗着身份颐指气使。
殊不知旁人也有旁人的心思，哪里会为了些不确切的东西呕心沥血。
雪中送炭虽是美谈，可是都到了眼下这层面，稍有不慎就有粉身碎骨之危。
绝大部分人也只想做个锦上添花，多的那是半点也不想，免得惹上一身骚。
凭着曾经的情面，有所照拂，那是知恩，可若是要亲自下场撕逼，那人家可得谨慎思索一番了。
探得吕氏的底，朱允熥心满意足离去。
……
翌日，天朗气清。
朱允熥刚到大本堂，朱允炆便迎上来：“熥弟，课业可曾完成了？”
“多亏昨夜母妃亲自教导，弟弟才能顺利完成，否则今日还真不敢来。”
朱允熥知晓朱允炆铁定是藏了什么心思，不等他开口，又道：“听母妃说，哥哥课业是独自完成，不知道能否让弟弟看看，弟弟现在改一些，也还来得及。”
他这话一出口，朱允炆原本要说的话只好硬生生吞下肚中，强笑道：“熥弟，并不是我不给你看，只是先生言明，需得自己思考。”
“我若是给你看了，影响你的思绪，岂不是坏了正事？”
朱允熥故作叹息：“哥哥说的有理，原本我还想请哥哥替我把把关，如今听哥哥这么一说，这课业是怎么也不能拿出手了。”
“真要是坏了哥哥的思绪，弟弟于心不安，母妃知道，恐怕也要责罚。”
“熥弟能如此明白事理，也不枉费一身所学。”
朱允炆算计落空，心中微微有些失落，但很快调整心态。
他可是从母妃那里，得到昨夜聊天的全部内容，仔细推论一番，并不觉得有差。
想来熥弟也是真如母妃所说一般，嘴尖皮厚腹中空。
虽有些伶牙俐齿，但这些年都在母妃眼皮子底下，哪里有机会读书。
不过是些许小聪明罢了，遇着正经事，便相形见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