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极致利己者
俞敬跪在地上，额头在地上一下下用力磕着，发出沉闷响声。
楚红缨冷眼看着他，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一众御剑观弟子惊愕地看着这位昔日骄傲、温和、高高在上的师兄，正像条狗一样乞求。
“红缨，求求你，无论你事后要怎样对付我都可以，但眼下能不能先放过我，我们先离开此地！”
俞敬抬起头，用力抹去脸上泪水，眼中满是恳求。
楚红缨脸上冷笑依旧：“可以，当然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俞敬用力点头：“你说，你说！”
“把你对我做的事，告诉你的师弟师妹们。”
楚红缨淡淡道：“就现在，全部说出来，一点也别遗漏。”
俞敬微微一怔。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师弟师妹。
他们此时看向俞敬的眼神里全是惊诧、疑惑，还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嫌弃。
但俞敬却是一咬牙：“好！我说！”
他深吸一口气，飞快道：“三年前，我们御剑观与博雅学馆共同派遣年轻弟子、执行一个剿灭鬼修炼魂据点的任务，那时我见了楚师妹，不仅为其风姿倾倒，更是在听闻她乃楚半圣千金后，心生贪欲，想要借此机会攀上高枝……”
不远处屋顶上，江小苇托着腮帮子，神色有些疑惑。
“你说……”
她轻声问道：“俞敬为何愿意将所有一切说出来？”
丁白浪笑道：“也不是一切吧，他不是隐瞒了自己偷袭杀死谭师妹一事吗？”
“先不说这个，只说他与楚红缨的事。”江小苇疑声道：“楚红缨对他恨到了骨子里，根本不可能原谅他，而他这样做，又会让师弟师妹们全都看不起他……之后他的事更会传遍大江南北，如此有何意义？”
听她这般问，丁白浪也露出了疑色，看向她：“江姑娘，你有时候聪明得紧，怎么有时又像完全不懂人性一般？”
“我就是想问，不行么？”江小苇脸色没有半点变化，悠然道。
丁白浪笑了笑：“行~怎么不行。”
他看向俞敬，缓缓道：“这小子就是个极致的利己主义者，对自己没利益的事他怎么可能去做？眼下他在做的事根本不是寻求原谅，而是放松楚红缨与御剑观弟子对他的警惕心。”
“嗯？”
江小苇一怔：“此言何意？”
丁白浪挤了挤眼睛：“看下去不就晓得了~”
小院中，俞敬已将自己这些年对楚红缨做过的肮脏事全交代了个遍。
他承认了自己不满楚红缨上御剑观闹事、又不愿放弃她这么好的身份，于是开始利用她为自己赚取功劳。
他承认了那些一个个极为危险、难度极大的任务，都是他费尽心思搜刮而来，故意让楚红缨去做的，因为这样就有可能害死她，好让自己摆脱这个“烦人纠缠的女人”。
他也承认了自己早与谭晓如搞到了一起，想趁这次楚红缨将祟人杀死后，将功劳独揽。
楚红缨听得冷笑连连，那些御剑观弟子看向他的眼神更是变得厌弃无比，仿佛在看一滩旱厕里干硬的屎。
“但红缨，我没骗你！”
俞敬惨声道：“那日你知晓了真相、将我与谭师妹打伤后，我几日下不了床，每日躺着便在那儿想、在那反思……我知道自己错了！”
“我身为正道弟子，本该以除魔降妖为己任，可我却鬼迷了心窍，被贪嗔痴迷了眼！”
“这样下去，我俞敬只会踏上一条不归路，永远回不了头，甚至堕入魔道！”
他跪在地上，鼻涕眼泪再次横流一脸：“但是我太骄傲、也太怯懦！我不敢将这件事说出来！我只好、只好隐瞒这一切，想着前来救下你……”
他双膝在地上跪行，爬到楚红缨面前，伸手捉着她的裙角，哀求道：“我想着，从魔道手中救下你，至少你能看到我回心转意的诚意！红缨，你相信我，我真的知错了！”
楚红缨脸上的冷笑都没下去过。
“是么？”
她问道：“那你竟能说服谭晓如一起来救我？她又是怎么死的？”
“谭……谭师妹，对你还是有不服的。”
俞敬叹了口气，低下头：“但我还是说服了她一同前来……我知道，她心中想见了你后讨个说法，可现在，一切都已晚了。”
“我们进镇子打听红缨你的情况，之后听见一个自称凌霜阁伙计的人说，他在黄沙集外看见……”
他将自己见到丁白浪之后的见闻，说了出来。
当然，他非常聪明地隐瞒了许多东西。
例如那什么“遗书”、还有“楚红缨依然爱他爱得无法自拔”的说法，统统都没提。
这些说出来可能会激怒楚红缨，还有可能暴露他对权势功劳的贪恋。
更不用说……谭晓如的死。
在俞敬口中，谭晓如当然是被那个不知名的凌霜阁伙计杀死的。
“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伙计，竟是个修行不浅的魔道妖人！”
他恨恨道：“趁我不备、突然出手偷袭！那时我正转身与师妹说话，还是谭师妹先行发现、替我挡下一击，我才有机会将那家伙杀死！但……”
俞敬叹了口气：“但他显然有同伙在附近……他的尸体，已然不见了。”
楚红缨的嘴角依然挂着冷笑。
但沉默半晌后，她竟幽幽开口：“我信你。”
俞敬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感动与激动。
“但这并不代表我原谅了你。”
楚红缨敛起冷笑，淡淡道：“你的师门，对你也会有应有的惩罚。”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俞敬点头如捣蒜。
楚红缨又抬眼看向那些御剑观弟子。
这些小道士、小道姑们，脸上全是羞赧之色。
无他，自家师兄太丢人了……
很明显，他们也非常看不起俞敬，但说到底这儿毕竟是魔道妖人聚集之地，眼下更不是讨伐俞敬的时候。
“楚师姐，对不住，是我们御剑观对不住您。”
一名小道士脸上写满惭愧，认真地欠身行了一礼：“俞师兄的事，我们必会回报师门，但眼下咱们还是先离开此地为妙，否则……真的太危险了。”
“嗯。”
楚红缨对这些无辜且不知情的御剑观弟子并无恶意，她只是微微颔首：“你们这身道士打扮太扎眼了，黄沙集的人恐怕很快追来，我们且先去换身衣物……”
“……还有谭师妹。”
一个小道姑轻声道：“我想安葬了她。”
楚红缨点了点头：“自便。”
说罢，她兀自走到小院一角坐下，悄悄打量着四周。
“奇怪的伙计，知道裴南、祟人，还有我的事，又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莫非，是那个人？”
小院中，其他道士们已经忙活了起来——他们没有办法将谭晓如运走，只能就地掩埋。
见到如此场景，江小苇难得气得翻了个白眼。
“那是我的院子！”
她愤愤道：“现在被用来埋死人！”
丁白浪嘿嘿一笑：“没事没事，你要是不满意，等人走了咱们再把她挖出来、换个地方埋。”
江小苇气得差点没掐自己人中。
丁白浪没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俞敬。
俞敬……正在帮着手、掩埋谭晓如。
他躲在所有人后边、佝偻着身子，模样身姿十分卑微。
只是当他偶尔抬起头来时，才会露出那双早已是冷漠到了极致的眼，那目光扫过自己的同门与楚红缨，凶狠残忍，更是充斥着冰冷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