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冲突起
又是两天过去,陆沧的身体恢复了一些,行走坐卧已经毫无阻碍,只是不能剧烈运动。这天天刚蒙蒙亮,陆沧就已经起床,开始了他的“修行”计划。
他先是绕着地头跑了两个来回,两趟下来已经是大汗淋漓,胸中好似火烧。但他却不停歇,拿起两个水桶,一口气跑到两里地之外的山泉提水,等水颜起床的时候,院子里面两个大缸已经装满了水。
结束这一切之后,太阳才露出一个尖尖,金色的晨曦洒满了大地,完成修行前准备工作的陆沧已经爬上了一个高高的土坡,正对太阳而坐。
陆沧身上汗如雨下,完全浸湿的粗布麻衣好似生铁一般沉重,眼前一阵阵黑晕,随时都有可能会晕过去,肉身上的痛苦反而让他的精神愈加亢奋,他炯炯有神的双目中倒映出红日,心中默默回忆曾经那位“赵师傅”传授的炼体法门。
此诀名为《煌煌炼日诀》,据赵师傅所说,是一位仙人传授,修至大成后铜皮铁骨,力大无穷,赵师傅正是因此称霸武林,人称“赵金刚”。当年陆家花费大价钱和一件稀世珍宝请这位赵师傅传授功法,只可惜当时陆沧年幼,且养尊处优,既没有毅力也没有耐心去练这门法诀,白白浪费了大把的钱财。
《煌煌炼日诀》炼体时需先将体力消耗干净,一直到接近晕厥的边缘,然后在太阳升起时存想太阳于心,以太阳真火锻炼肉身。当年陆沧在第一步就退缩了,何况那是他的天眼已经在孕育之中,只等魂道天眼开启后便是一条康庄大道,又岂会去练这凡人的东西。只是如今遭遇大变,曾经弃如敝履的功法倒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陆沧头顶淡淡的雾气升腾,全身上下酸疼无比,胸中好似火烧一般,他看了一眼越升越高的太阳,咬了咬牙之后下定决心,开始接引晨曦入体。
一切准备皆已就绪,浩瀚广大的太阳真火丝丝缕缕地朝着陆沧汇聚而来,恐怖的高温也同时降临,头顶升腾的雾气“噗”的一声消散的一干二净,身上流淌的汗水也在一瞬间蒸发,陆沧只感觉口干舌燥,胸口堵得发紧。
尽管早有准备,但第一次接引太阳真火遭遇的高温仍然让陆沧难以忍受,脑海中始终有一个念头在催促着他放弃,不过与此同时,陆家一门的惨状就出现在他眼前,一滴眼泪无声滑落,但很快就被高温蒸发殆尽。
山峰下方的茅屋内,一位老妇人正在专心抿着茶,目光时不时的向屋顶看去,似能看到千里之外,眼角皱纹挤在一起,一派慈祥模样。旁边的水颜没有这本领,只能焦急的左顾右盼,眉宇间写满了担忧。心头忽然灵光一闪,水颜蹦蹦跶跶的跑到祖母身边,殷勤的倒水,捏肩,捶背,看起来颇为孝顺的样子。
一直到水颜累的直喘气,老妇人这才悠悠开口,道:“这小子胆气倒是不小,居然引太阳真火炼身。”说着,撇了一眼手上渐渐放松的水颜,不满道,“继续!”
水颜双手啪啪啪的拍打着祖母的大腿,一边说道:“嘻嘻嘻,他是要去跟太阳肩并肩吗?”
“只要你修行了我的法门,将来穿梭宇宙,游遍大千世界也不是难事,回你的家乡也是轻而易举。”老妇人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哼!你们是侵略者,我才不学你的东西!”
见水颜想法依旧坚定,老夫人也不再坚持,转而说道:“居然以肉身承载太阳之力,大胆而又危险的想法。这功法虽然道意渺远,前途远大,但未免太过粗糙了些,一不小心就会灰飞烟灭!”
水颜皱着眉头,嘴里念叨着莫名其妙的话:“小太阳人,你可千万不要死啊,落魄公子复仇记,仇恨与爱情的抉择,嗯~~好带劲的剧本,你死了我可就没得看了。”
明面上的祖孙二人在闲聊的功夫,门外却走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
“奶奶,村正来了!”水颜瞬间恢复乖巧孙子的模样。
在心与身的双重摧残下,陆沧的意志越发坚定,他不断运转《煌煌炼日诀》,吸纳太阳真火之力,利用真火之力洗练肉身。
陆沧的皮肤被炙烤的通红,好似一只煮熟的鸭子。狂暴的太阳真火破开皮肤涌进身体,好在如今太阳初升,太阳真火并不强烈,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在《煌煌炼日诀》的引导下,太阳之力只停留在皮肤表面,并没有深入内腑,原本柔软的皮肤也慢慢发生变化。
《炼日诀》共分为三步,第一步炼皮肉,第二步炼内腑,第三步炼气血,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在承担极大痛苦的同时还要全神贯注,不能有片刻松懈,否则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修行此功法需要运起与毅力缺一不可,当初传授功法的赵师傅仅仅是炼到第一步就不敢再练,即便如此,赵师傅就已经能够称霸武林,未逢敌手。
不多时,太阳已经完全跃出地平线,接引来的太阳真火也越来越炽热,陆沧身上的皮肤已经隐隐有干裂的迹象,这让原本适应的疼痛快速加剧,陆沧急忙停下《煌煌炼日诀》。恐怖的高温缓缓散去,全身上下刺骨的疼痛也逐渐缓解。
忽然的放松让陆沧神情一阵恍惚,他感到身体内传出强烈的虚弱,这虚弱排山倒海一般直冲紫府,陆沧晕倒了,他直挺挺的躺下了,身边是聒噪的鸟叫声。
妙清山脉层层叠叠,层峦叠嶂,山高林密,珍奇异兽无数,在这重重山峦之中,妙清山主峰高高耸立,好似高高在上的神女,俯瞰诸峰。
高耸入云的山峰上,一道目光忽然从不可知之处射出,瞬间风云变幻。这是怎样的目光啊,好似包涵了世间所有的恶意与暴虐,还有无穷的贪婪与疯狂。这目光逡巡着整个妙清山脉,最终落在倒地的少年身上……
山下茅草屋里的水颜忽然感觉有些冷,她走到门口一看,却见远处妙清山中乌云滚滚,似乎还有雷霆在孕育,她喃喃自语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变天了呢,昨天村正不是说不下雨的么!太阳人不会出事吧?”
摇椅上的老妇人依旧静静地品着茶,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声尖锐的鸟鸣忽的响起,唤醒了昏睡过去的少年。
陆沧猛地惊醒,入眼是碧蓝的天空,他忽然感觉耳边有些湿,一转头,却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屁股,一股黑色的东西正在往外冒……
无名怒火熊熊燃起,陆沧抬手一个巴掌,可怜的杜鹃鸟好似一只离弦之箭,直直的撞到一块岩石上,顿时四分五裂,摔的到处都是。
“嗯?”一巴掌拍死杜鹃鸟,这一瞬间爆发的力量却着实惊讶到了他。他方才只是随手一拍,想不到力量居然这么强,更让他惊讶的,是方才那一瞬间的速度,以杜鹃鸟的反应速度居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正在他抬手的功夫,却发现胳膊上一层微小的黑灰飘落,露出下面细腻的皮肤,双手往脸上一搓,黑色灰尘扑朔朔的往下掉,定晴一看,却见全身都覆盖了一层黑灰。
陆沧并没有惊慌,赵师傅曾经说过,第一次利用太阳之力锻体时真火会将体内杂质煅烧,这黑灰就是煅烧后的杂质,从皮肤毛孔中排出。因为第一步仅限于皮肉,因此只能排出皮肉的杂质。
从山峰下水潭中出来,重新换好粗布麻衣,陆沧只感觉一阵轻松,整个身体都充斥着活力,整个人气质也随之发生变化,自信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身体太过瘦弱,虽然没有皮包骨头,但还是显得瘦骨嶙峋,尤其是穿上粗布麻衣之后。
陆沧并没有注意这些小事,他开始现在更关心的是第一次修行的成果如何。他环顾四周,这里靠近妙清山,又在山村的边缘,人迹罕至,而且不用担心会惊扰到厉害的妖物或者野兽,正是非常好的试验场所。
另一边,水颜热情的将造访的老人接到茅草屋里,然后给他倒了热水,又给老妇人倒了一杯茶,这才问道:“张爷爷,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家里来呀?”
看着女孩甜美的笑容,村长轻轻叹了口气,略显愧疚的说道:“囡囡啊,季伦走的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有什么难事就开口,咱们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有困难帮忙都是应该的。季伦留下几亩水田,你的叔叔伯伯们怕你忙不过来,都帮你种着,还有剩下的那两份地,打下来的粮食够不够?”
这话一出口,原本笑吟吟的水颜顿时就怒了,她本不欲与这些人来往,平日里也是能躲就躲,她原本想早点把此人送走,谁知这人如此过分,种着她的地,吃了她的绝户,如今还过来冷嘲热讽,她阴阳怪气的说道:“您今天来到底想干什么?这里还有两间茅草屋,不如给你儿子当婚房怎么样?”
张村长的儿子不成器,一天天好吃懒做,这是全村人所共知的事,不过碍于老张曾经的军功和村长的身份,无人明说而已。水颜这话直接揭开老张的伤疤,老张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他啪的一下将杯子拍在桌子上,里面满溢的水却稳稳当当,没有丝毫晃动!
这很明显是在示威!水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她仍旧毫不畏惧的与老张对视!
气氛陡然危险起来,水颜感觉四周的空气忽然压抑了许多,呼吸慢慢急促起来,眼前这个瘦巴巴的老头好似宏伟的大山,这让她的心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臣服的念头。
水颜咬紧牙关,脊背站的挺直,毫不畏惧的盯住了老张头。
老张见一身气势没有压倒这个小女娃子,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当下发出一阵冷哼,说道:“季伦走了,看来没人教你要尊重长辈,我今天就替季伦好好给你教教道理!”
老张头说完,抬起手就要朝水颜抓来,这一瞬间,水颜面前好似一片尸山血海,煞气沸腾!关键时刻,一直在喝着茶的老妇人轻轻一声咳嗽,这声音落在水颜耳中不过寻常,但在老张头听来好似天地崩裂!
老张头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惊恐的看向老妇人,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什么话,说就是了,对付一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水颜一屁股坐下,端起水壶就灌了起来,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并不搭理已经倒在地上的老张头,也不说什么狠话。
过了好一会儿,老张头这才反应过来,他磕磕巴巴的说道:“是,是小小李子,说从这里看,看到有个陌生人,以往从未见过,按照规矩,需要去亭卫登记,接受查问,这是符传。”
老张头结巴半天,终于将一句话说完,对此,老妇人淡淡的开口道:“知道了,去吧!”
老张头如蒙大赦,丢下符传,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太阳斜斜的挂在天上,陆沧走在杂草丛生的小道上,肚子咕咕直叫,但他似乎有些神游物外,完全没有注意到肚子的抗议。
总体而言,这《煌煌炼日诀》虽然修行过程极为痛苦,但收获的成果还是很不错的。力量方面的提升并不是很大,但在坚韧程度方面的提升很大。这新获得的力量让他着迷,甚至有些忘却灼烧的疼痛。
更重要的事,当他结束修炼以后,隐隐感觉自己的神魂有些加强,按理说神魂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接触到的存在。看来这功法中还隐藏着秘密,需要他去发掘。
陆沧这么想着,远处的村庄已经近在眼前,原本狭窄难行的山道也变得宽敞许多,远远的似乎有一个人从茅草屋里跑了出来,姿势看起来颇为狼狈。
“奇怪,他是什么人?”陆沧心中有些疑惑,看着看起来颇为健硕,但此刻神色慌张的老人从他面前跑过去,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似乎当他不存在。
当他走进茅草屋时,水颜气鼓鼓的坐在桌前,一旁摇椅上的姥姥悠闲的晃着。陆沧急忙说道:“哎呀呀,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水颜并没有搭话,而是啪嗒嗒的跑了出去,陆沧冲水颜奶奶打了个招呼,看到桌子上放着水壶,他早就口渴的难受,端起水壶就要倒水,一提起来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就在这功夫,水颜已经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上面冒着热气,还有几块肉丁。
陆沧早就饿的不行了,起身接过肉粥就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问道:“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有个老头,他是干什么来的?”
“是村长,他来通知,说让你去亭卫那里去做登记。”正在喝粥的陆沧停了下来,脸色有些难看,他结结巴巴的问道:“是,是吗,村长有没有说,啥,什么时候去?”
“他没说时间,”情绪有些低落的水颜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趴到陆沧旁边,问道:“就是去登记一下身份而已,陆哥哥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满头大汗的呀?”
“啊,有吗,是粥太热了的缘故。”陆沧回答道,“亭卫在哪里,远不远?”
“亭卫倒是不远,就十六公里的路程而已。”水颜眼睛盯着陆沧,回答道。
陆沧一口一口的喝着粥,躲避水颜的目光,脑海中则在飞速运转。他当然知道这个登记室怎么回事,但是他的身份怎么能说出去,再说即便是说出去也没人性。
谁会相信一个死去三月的人又重新活了过来呢。
还有一个更糟糕的问题,那就是灭他家门的凶手。他不能确定,凶手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拥有多大的能量,能不能追查到亭卫。
他对水颜说的身份肯定是不能用的,那不过是一个随口编造的身份,错漏太多。
再编造一个身份?
那也不行,编造一个身份涉及的东西太多了,他所知的东西太少,阅历见识太短,根本编造不出来一个逻辑严密,合情合理的身份。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更加糟糕的问题,那就是他的样貌。
陆家的生意遍布列缺,作为陆家的少爷,想认识他的人和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他不一定能记住那些人,但那些人一定认得他。尤其是这种靠山的村庄,陆家经常来这种地方收购药材,兽皮等特产,万一遇到曾经陆家的从人,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脑海中始终一团乱麻,想不出一个很好的办法。
但是不去绝对不行,亭卫属于陈国军部直辖,负责缉拿盗匪,搜查间谍,清除妖物等事,同样的,如果发现有陌生人或者可疑人员,则必须在亭卫处登记才准许行动。如果不去,那将会被视为敌人,亭卫有权直接缉拿。
心绪莫名烦躁起来,碗中肉粥早就被他刮得干干净净,他还在继续刮,直到一旁的水颜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