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呐喊
“对，用皮影戏的皮，讲新故事的骨。”
王竞回答，又谦虚补充一句。
“那小子知道自己的弱项，这次干脆没用真人演员。”
“有点子意思。”谢飞扶了扶眼镜，颇感兴趣的盯着银幕。
北电老师们都喜欢‘新东西’。
皮影戏本身自然称不上新，但在银幕上却显得很新。
以谢飞教授从业半辈子经历去选，也选不出几部，以皮影戏作为创作方式登上银幕的。
印象里好像只有上世纪80年代，上美影制作了一批剪影动画。
但与刘桦这部短片比，那些都显的不正宗，毕竟剪影动画没有幕布嘛。
真正皮影戏与观众万里之外相见，还是在小荧幕电视机上。
各类地方特色曲目，被拍成记录片在CCTV-11播放。
只不过反响平淡，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曲目会成为历史影像，被保存起来。
影片还在继续。
敲敲打打的戏曲乐器声停止，只剩下小鼓偶尔响两下。
镜头慢慢移到幕布下方，朝着人影推进。
它们统一是个怪异摸样。
扁平的脑袋仿佛被什么东西压过一般，上身光着，顶着个大肚皮。
下身没有脚而是被木桩代替，一瞬间有种荒诞感袭来。
镜头继续推进，给到唯一不同的人影身上。
它幼小、脚下木桩还是翠绿色，如同嫩芽一般。
脑袋也与旁边高大身影不同，它是正常圆形。
镜头停止，所有人目光都盯着这位与众不同的身影。
它像树木一样开始摆动，身体用力挣扎。
闭着的眼睛中，也闪烁出红色光芒。
它慢慢睁开双眼，活动着身体。
鲜红的小眼睛打量着这新奇世界。
它抬起双手放在眼前细细端详，又注意到旁边高个身影的大手。
好奇的把大手抓起来，与自己小手对比，动作中充满童趣。
童趣到把大手放到嘴巴旁，一口咬下去。
高大身影瞬间从沉睡中惊醒，痛苦的抬头长啸。
在这一瞬间，台下细心的人发现，这大个子眼睛中没有红光，而是黑色。
画面变黑，只剩下有些刺耳的长啸声。
李军趁着此时小声询问：“你在哪找的皮影师傅，这剪影都把眼神表现出来了。”
刘桦轻声回道：“咱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博大精深，别大惊小怪的，看电影。”
长啸声慢慢减弱，画面再次亮起。
镜头给到幕布上方，圆盆的火光吸引来一只飞蛾，它在周围飞舞，仿佛生命在舞动，惟妙惟肖。
镜头缓缓下移，原先小个子长大了，成了少年。
它调皮的对着镜头，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安静...
“嘘~”
然后突然大叫，把那位又在沉睡的大个子，又吓了一跳。
大个子双手摸着心脏，明显被吓得不轻，小个子心满意足的捂嘴偷笑。
观影的学生也跟着笑了，真是个调皮鬼。
画面中，那只飞蛾这时候飞舞下来，小个子瞬间被吸引，好奇的与飞蛾打闹。
正当小个子喜笑颜开时，飞蛾转了一圈，在大个子肩膀上落下，翅膀停止舞动。
这时候背景音乐响起京胡声，曲调悲凉。
明显在预示着什么。
一声戏曲大锣陡然响起。
大个子左手跟着大锣声，一巴掌拍在胳膊上。
飞蛾晃悠悠落下，死了。
小个子双手接过落下的飞蛾，呜呜哭泣。
大个子则哈哈大笑，又满足的低头睡去。
这里还有个小细节，大个子为了不再被咬手指，把右手藏在身后。
画面第二次黑暗。
......
偌大的观影厅内，几百名师生沉浸在刘桦带来的奇妙世界中。
画面已经第三次黑暗又再次亮起。
所有人都明白，导演在用这种方式来展示主角的成长。
从幼小到年少，年少到青年，青年再到现在的成年。
主角依旧是那个不安分的存在，哪怕它已经长大了。
它与众不同，圆圆的脑袋与周围同类格格不入。
它好动，好动到把右脚的树桩拔了出来，也瞬间成为同类中最高大的存在。
所以同类们开始恐惧、开始集体长啸，呼唤来代表‘权利’的大山。
大山狠狠地把这位独特存在给压住。
最终....
‘小个子’，也成了同类。
它也有了扁平的脑袋，眼睛里的红光消失不见，与周围的人并无不同。
于是同类们开始嘲笑，从一个人到两个人，直到所有人都在肆意大笑。
刺耳的笑声在展映厅内回荡，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有人在愤怒，有人在若有所思。
所有人都期待的看着银幕，期待着英雄出现。
镜头里小个子没有让大家失望。
它低着头在愤怒、在挣扎，眼睛里红光开始闪烁。
一如出生时那样。
“加油啊！”王珞丹不由得出声。
刘桦听到声音转头望去，又看了一圈周围正紧张注视银幕的同学们，嘴角露出笑容。
在漫天笑声中，小个眼睛恢复了红光，低着的头也缓缓抬起。
镜头推进，给到特写。
背景音乐唢呐声悄然进入，平缓吹起前奏。
红色眼睛盯着正缓慢推进的镜头，彷佛一团鲜红的火焰，你能在眼神里看见愤怒，看见不甘。
看见，它想...打破一切！
唢呐声彻底响起，声音辽阔高昂，仿佛冲破云霄。
镜头也快速回到近景。
小个子拔掉困住自己左脚的树桩，然后一跃而起，抓住吊在空中的火盆。
不顾手中的火焰，顺着绳子消失在幕布中。
.......
镜头平静下来，唢呐声消失，没有了一点声音。
火盆在幕布后来回荡漾。
怪人们目瞪口呆仰着头，脑袋随着火盆晃动，一会左一会右。
火盆中的火焰因为翻动逐渐熄灭，画面也开始慢慢变暗。
镜头随即快速向后移动。
整块幕布第一次完整出现在画面中。
“咦？”谢飞又一次惊奇出声，这小子这是在‘打破第三面墙？’
镜头中白色幕布被黑暗包围，孤零零悬在空中。
镜头越往后，黑暗占比就越大。
幕布中的火焰也越来越暗，黑暗开始入侵。
观影厅内，同学们忽然觉得有点冷意袭来，不由得左右望了望，发现也是黑暗环境。
许多人都下意识抱住了胳膊。
来自深渊的恐惧。
刘桦目不转睛盯着大银幕，他在等待下一刻。
影片是他拍的，后期剪辑时也看了无数遍，但每次到这都会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懂，但就想拍出来，说些什么。
火盆里火苗只剩下星星之火，黑暗进一步吞噬了空间。
黑暗中陡然传来一阵笑声，笑声很独特。
独特到所有中国人都能一瞬间知道，是谁在笑。
“齐天大圣！”
“孙悟空诶！”
“猴哥！”
“不对，是小个子的笑声。”
“小个子是孙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