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邂逅
夜的东京格外迷人，流动的光，温柔地轻洒，像香槟的颜色，一副纸醉金迷的景象多彩纷呈地展现在每个身在其中的人的眼前。没有那么多的强加的感觉，不觉之间你就接受了它的魅力。此刻的东京街头已经不像早晨那样匆忙，上班族会三五成群走在一起，谈论着到哪里去喝一杯呢!也有的迈着赶回家的步子。家里的妻子儿女也许还在等着吃完饭吧。时不时会走过几位妙龄女郎，很精神踏着高跟鞋，偶尔还传来一阵阵欢笑声。程野站在一条街上的天桥上，身旁放着公文包，他打开西装扣子，解下了领带，眼睛看着两边接上的行人。他还不想马上回自己的公寓去。很多次他路过这个天桥都会停驻片刻，吹吹夜色里的风，带走一天工作的疲乏。相比白天程野更喜欢夜晚的东京。柔和的灯光和微熏的迷人气息在行人的呼吸间，人群中走来一位时尚的女郎，臂弯处挎着艳丽的手袋，迈着日本女性特有的步伐，飘逸的长发下是妩媚的身姿。程野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确实是个美女，小颜上的五官那是那么的玲珑精致。已经是11月的深秋季节，加上徬晚天气已经略有寒气逼人的感觉，美女上身穿着件带毛领的外衣和一条超短裙，露着的大长腿下是双粉红色的流苏皮靴。凉意更让人觉得美女的楚楚动人。程野目送这位妙龄女郎到街角的拐弯处的一家大百货店。
程野提起手提袋，拉紧了西服，顿了顿脚，时不时他都会坐几站地铁到一家拉面屋吃完完饭后回家去。对于这家拉面屋程野已经不能再熟悉不过了。当时来日本留学就是在这家拉面屋一边打工一边修完了大学的课程。店老板是一对老夫妇，但是前年老板娘过世了。现在就小原店主一人在经营这家拉面店。老店主很和善，平静的表情下却总是说着温暖的话语。在程野最困难的时候也总是鼓励他，程野对这位店主是心怀感激的，不仅是因为他曾经在这个店打工度过他的大学生活，还有，远离家的他早已经把小原先生一家当作亲人。半个小时之后程野就来到了这家拉面店门口，商店街外的灯光有些昏暗，远远就能看到一盏日式灯笼，灯笼透着温暖的灯光，上面写着“铃兰屋”。程野用手档了一下店门口的帘布，就走进了店里，一进店就听到老板的声音“欢迎光临！”小原先生抬起头看了一眼进店的程野，“原来是程野君，晚上好！来的正是时候，这下没有什么客人，我也要吃完饭了，一起吧。”程野说道，“小原先生晚上好，好香啊！我在门口就闻到了。今天做招牌拉面啦！”铃兰屋的拉面在这一带很有名气，很多客人都是经常来光顾的。而种种的拉面之中，有一个招牌拉面，据说是已故老板娘独门秘技。自从老板娘去世之后，小原先生就撤下这道拉面的图片了。今天是怎么了，小原先生竟然为他自己做了这道拉面。程野一脸狐疑。
“程野君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工作顺利吗？”小原先生问道。
“托你的福，一切都还不错的。今天来就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小原桑。”
“好消息！快说，快说。”小原先生饶有兴致地催促着。
“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入职以来我第一次个人设计的家具作品得到了公司的认可，决定样品试作了，如果顺利的话经过市场调研，就可以量产了。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也是我在公司里第一次展示自己的作品。另外公司企划部门还让我拿这个作品参加业界杂志社的设计奖。”
“了不起，程野君。以前的辛劳都是值得的吧！人生就像登山，总有一天会登上山顶的，但是别忘了爬上山顶的时候也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嗯，我会努力的。对了，小原桑，今天是什么日子呢？为什么会做之前的招牌拉面呢！”
“嗯，今天是老伴的祭日，思念一个人总是和她有关的味道开始的……”小原桑流露出伤感的表情。
程野不知道静静的在一旁听着，他知道小原桑并不是只在今天显露出对已故老板娘的思念之情。
说话间两碗热腾腾的拉面已经端上桌摆在程野和小原桑的面前。“程野君，你来了啊。”说话的是店里的店员和田结衣。她和程野之前都在这家店打短工，而且结衣是程野大学的后辈。程野微微对结衣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他不想破坏小原桑的思绪。大黑瓷碗上方冒着一阵阵热气。香气也随着这热气扑鼻而来。大瓷碗的旁边写着一个蘭字，上面是一层淡绿色的大葱花，葱花上撒着几片浓绿的薄荷叶。浓厚的汤汁里是筋斗的苗条，还有厚厚的叉烧肉和金黄的嫩竹笋。说到拉面，最关键的就是汤的熬制。每家拉面店都有自己的风味。在日本通常拉面汤都会用鱼和贝类等海鲜食材来熬制出足够鲜度的高汤然后再加上骨头汤等来调制。要做出自己的风味绝不是容易的事情。食材的选择，熬制时间的长短，调味料的使用，都会最终影响面汤的。
拉面已经嵌入日本的饮食文化之中，大街小巷总能看到不少的拉面店。有看起来很高档的店，一碗拉面要1000多日元起的；也有庶民日常出入的店，一碗拉面300多日元起的。和日本的很多文化现象一样，起源来自中国，经过日式化，最终产生了这样的一种与日本人对食物的感觉一致的食物。有趣的是在日本拉面常被称为“中华拉面”，但在中国却被冠以“日式拉面”“本拉面”。不能不说文化是交流的产物啊。
程野拿起一双筷子，他已经非常融入日本饮食文化，轻轻说了一声“いただきます。”这句日本人在吃饭前必说的话，在中国多翻译成“我开动了”，其实并未翻译出日文的真正含义。更多的含义是感谢上天，感谢对方赐予食物的含义。程野端起大瓷碗，先啜了一口面汤，鲜度直达舌尖，面条入口即感爽滑。热气中飘来一阵幽香。对了，是飘在面汤上的薄荷叶的作用，沁人心脾。
“真好吃！”程野对着小原桑微笑着说道。
“是吧，用心做食物，就像用心的生活一样”小原桑好像在思绪着什么，他的筷子并没有动。只是任香气扑进他的思绪。“哦，对了，庆祝，庆祝，差点忘了。和田酱，不好意思，请给我来一瓶啤酒，我要和程野君喝一杯。”结衣用一个托盘端了一瓶冰镇过的啤酒走过来，盘子上还有两个玻璃杯。
“不要紧吗？还在营业中呢。小原桑。“程野问道。
“不要紧的，我为你感到高兴。对了，结衣酱是你的后辈吧？结衣酱，你也过来一起干一杯。”小原先生招呼着结衣。
“老板，我就不要了，那边还有客人呢！”结衣轻声说到，“程野前辈，恭喜你。”
“谢谢你，结衣酱，你学习和打零工也要加油哦！”
“嗯，加油！”结衣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微笑着离开了。
“结衣酱也是个好姑娘啊！和你一样，很能吃苦，做事情也很认真，将来一定是个好媳妇呢。“小原桑自言自语，说着就给我的杯子装啤酒，啤酒流进杯里发出了悦耳的声音。程野赶忙道谢并接过小原桑的酒瓶也给小原桑斟满酒杯。
“干杯！“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程野一饮而尽。
“吃拉面吧，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老板对程野说，“还有，从今天开始店里会重新开始做这道拉面了，当初老伴走了，伤心之余就决定撤下菜单上的图片，因为看到这道拉面总能想起老伴来。现在想啊，老伴并不会同意这样做的，好吃的东西更应该把它摆在更多的顾客面前。一碗热腾腾的面会给人带来力量的。”小原先生的眼睛里似乎有着一些打转的泪花。
“是的呢，老板娘应该会很高兴的。”程野了解这对老夫妇的感情。
说话间，店门被拉门开了，悬挂在门上的铃兰样子的门铃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走进来一位顾客。程野正坐在店门的对面，他看到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短裙，长腿，姣好身材，流苏皮靴，这不是刚才在天桥上看到的妙龄女郎吗？她的手上多了一个方形的甜点盒，上面写着crudo。那不就是刚才转角处大街的那家OBARA大百货店里有名的甜点店的吗？程野思忖着。
“爷爷，晚上好！您身体好吗？“年轻女子一边问候一边给小原先生行鞠躬礼。
“哦，丽娜酱，你来了。下午接到你的电话就一直期待着。好几年没用见到你了，长这么大了。听说你已经从美国大学毕业了。好厉害啊。“
“是的爷爷，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有来看望您。“她指了一下手中的点心，“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我听妈妈说您最喜欢这个牌子的点心的。“
“谢谢啊，年纪大了就是喜欢怀旧，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吃甜点了，看到这家店的东西，还是和激动啊。很多往事都会想起来。“
据说小原夫妇最早就是相识于那家有名的甜品店。老板娘年轻的时候是哪家店的店员，小原先生经常光顾那家店便相识了。后来相恋结婚一直到终老。也真是个甜蜜的爱情故事了。
难道这位姑娘是小原先生的孙女吗？程野心想着。女子见爷爷正和程野在喝酒，便和小原先生说，“打扰到您了吧，您正和这位先生喝酒呢！”。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程野君，来自中国，是我的一位忘年交。程野君，这位姑娘是我的孙女，最近才从美国回来。有机会你们可以聊聊天，毕竟你们都是年轻人。丽娜酱可是学习艺术的哦。”
“初次见面，我是小原丽娜，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女子优雅的鞠了个躬。
程野也忙起身回礼，“我是程野，一直多承蒙小原先生关照。“程野在行礼时静距离看了一眼这位丽娜小姐。精致的五官，完美的身材，真的让人有点透不过气的靓丽，以至于说话有点结巴。
“程野君在Oliver公司工作，是一名家具设计师哦。平时说日语可不是这样的哦。到底是丽娜酱在这里的缘故啊。”尴尬之间小原桑插话道。
“小原桑，还说不上设计师，还远远不够呢。”程野有点不好意思，再加上刚才说日语有点结巴，脸都有点红起来了。
“oliver家具，这么巧这个公司我知道，日本家具行业的大手公司吧。另外呢，程野先生的日语很好啊。”说话间丽娜不由打量起程野起来。
程野确实是仪表堂堂，一米八的身高，健硕的身材，英俊的脸庞，一身职业西装衬衫领带打扮看起来特别的精神。
“我要去亲自做一碗丽娜酱爱吃的拉面。你们聊聊。“小原桑很热情的说完便往店里内走去。门口的迎宾铃声“叮咚，叮咚“响了好几声。小原桑热情的招呼着“欢迎光临，欢迎光临。“看来小原桑一下子没有那么快回来了。
一阵沉默之后程野开口问道，“丽娜小姐在美国学艺术的啊，一定很有意思吧。“
“我学的是艺术理论，谈不上有趣，甚至有点枯燥。美国是个兼容并蓄的国家，它的艺术理论也同样的包容东西方文化。相对来说日本社会的封闭性造成了文化的压抑。想必程野先生是感受很深的吧。“丽娜酱有感而发。
“也许是因为我是学工艺美术设计的吧。对于您说的文化感受倒是没有那么深切。反而觉得日本社会的保守对于产品设计，以及后续的加工生产都是有好的一面。”程野也是有感而发。
“哦，您的提醒倒是让我看到了日本文化的优点了。也许是吧。我太理论化了。”丽娜酱虽然这么说，但是她还是不由多看了程野一下，她觉得程野看问题倒是很独到。
“其实就生活在日本而言，我虽然说不出什么感觉来，但那确实是一种压抑感。每个人都是在规律的重复，而且又生怕被这种规律所抛弃。而掌握这种规律的人就是强者，还在为此奋斗的人默认着这样的规律，并要求自己一定达到这样的规律。”程野觉得自己有点议论过头了，停了下来，看了对面的丽娜酱。看来她也是这样的感受，因为可以看出她的眼神是赞许的。
“程野君，星期天我和几位朋友会在品川美术馆搞个艺术沙龙，你有空来吗？有像程野君一样的外国朋友，也有日本的朋友。大家一起聊天，会很有意思的。”丽娜很真诚地邀请。
“好的，我一定去。”周末一般程野也没有什么活动，再加上又可以见到这位美丽的丽娜小姐，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两个人交换了手机号码约定日后联系。
“你们在聊些什么呢？到底是年轻人有共同话语。“小原桑笑吟吟的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刚煮好的拉面。
丽娜酱站起身来接过拉面碗，报以小原桑一个甜蜜的微笑，并说了声，“谢谢爷爷，我开动了。“程野已经吃完了，就对小原先生和丽娜酱说，“小原桑，丽娜小姐，我先告辞了。明天还要早起工作。还有你们祖孙相见一定有很多话聊。”
“程野君，那下次再来哦。”小原先生也不多挽留，“还有，工作加油哦。”丽娜酱也微微一笑，“再见，程君。星期天联系。”
“好的，到时候见。”说完，程野略鞠了一个躬便往店门口的收银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