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永不休止的战争
一场「永远」持续的大战。
这并不是比喻，因为就连大战是何时开始的，都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至今每当人类兴起能称得上是文明的时代，就会像杂草一样遭到消灭——那是连历史都称不上的，一段口耳相传的悲惨事迹。
而那段口述历史，只是平淡地将「永远」这个事实教给后代。
天空封闭，地面裂开，没有白天和夜晚，染成血色的世界。
共通的历法已丧失作用，就连时间的流动也已失去意义。
时代停滞，而更加凶猛的暴力，则是让染满「黑灰」的天地化为焦土——人类是无力的存在。
只要走出聚落一步，那就等于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脖子上。
就连野生动物，一旦不小心遭遇，等待着的就是死亡。
诸神及其眷属——所谓的「其他种族」，人类只要被目击到，就会即刻毁灭。
只是单纯卷入流弹或余波，那就代表着聚落、都市、文明的灭亡。
永无休止……
永无休止……
永无休止……
永无休止、永无休止、永无休止、永无休止……
将死亡与破坏延续。
如果真有地狱，那大概就是这里——但是，即使如此，人类仍然活着。
因为若没有死亡的理由就不能死。
因为「心」不认同没有意义就死去。
在这样的世界，却依旧能够保持精神正常的这个事实，让陆拾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称得上「正常」。
或许就像另外几个自己所说的那样，自己已经疯了也说不定。
——五年前。
应该算是陆拾故乡的聚落，因为天翼种和龙精种的交战而消失。
大人们不是死亡，就是因绝望而崩溃，他们哭泣呜咽地抵达洞窟。
当人们悲叹不已的时候，却有两个孩子无视所有人站了出来。
他们放眼向洞窟看去，开始交谈：“这里的位置很便利呢。”
“是啊，可以用来当下一个聚落。”
在短短数小时前才刚被夺去一切的人们面前，他们理所当然似地说出「下一个」。
只听到怒吼声响起。
——那又能怎样！
——对于那些家伙而言，我们根本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非常正确的论调，让人想不到是从绝望之中发出的哀叹，而两名少年却并没有因此动摇。
他们的声音同样平静，就像从天而降，静静落在地上的黑灰。
“没错，我们不存在。”
“我们也不应该存在。”
“因为不存在的东西才不会被发觉。”
“只有「死去」的东西，才能永远「活着」。”
“我们要成为暗影。”
“我们要成为亡灵。”
两名十三岁的少年，如同唱和一般，你一言我一句地确定了能够让聚落存续下来的办法。
那是两双如出一辙的，比洞窟的黑暗更深沉的黑色眼眸。
“使用一切手段，逃避躲藏，苟延残喘。”
“直到有一天将会有人看到终战为止。”
“既然什么也做不到，至少就继承倒下之人的遗志而努力。”
“既然什么也做不到，至少为了后起之人的可能性而努力。”
“向遗志宣誓，名为「人类」的存在，不会就此灭亡。”
“向遗志宣誓，可以跟着我走的人——那就跟上吧。”
两个十三岁的孩子。
他们的故乡刚刚遭到不合理的毁灭。
他们的话语在洞窟内沉重地回响。
他们的眼神就像真正的亡灵，但是却给予失去生存意义的人们了一些不可或缺的东西。
那是生存的理由。
还有死亡的意义。
两个孩子，分别叫做陆拾和里克。
于是他们成为了聚落的首领，背负了近千人的聚落——至今已经五年了。
陆拾站在漫天黑灰中，回想着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
在若干年之后，这个世界会成为了一个繁荣又秩序的世界，夺取了星杯的人类和机凯种夫妇给这个世界制定了绝对的规则，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战争」都变成了游戏。
未来还会有一对非常擅长游戏的兄妹来到这个世界，然后从无数的困境当中拯救世界上仅剩的人类王国。
但那都是几千年之后的事情了。
事实就是，现在的这个世界，依旧遵循着最简单直接，又最残酷的规则。
弱肉强食。
胜者得到一切，而败者化为灰烬，倒在永恒的黑灰当中。
而最终的奖励，则是能让持有者成为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一个「唯一神」的「星杯」。
人类在这场战争中的竞争力为零。
根据愿望而显现于世，由星球的概念而生的神灵种；从天马行空的想象中诞生在世界上的幻想种；构成精灵的精灵种；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的龙精种；身材高大的巨人种；由最强大的神灵种——战神创造的天翼种；自身就等同于魔法本身的森精种；精于锻造的地精种；能从感情中获得力量的妖精种；能将所有个体连接为一个整体的机凯种；破坏力十足的妖魔种；生命悠久的吸血种；居住在月亮上的月咏种；虽然不能使用魔法，但是身体机能和天翼种不相上下的兽人种；生活在水中的海栖种。
这十五个本领各异的种族横行于大地之上，争夺着名为「星杯」的唯一神宝座。
孱弱的人类无法面对任何一个种族，哪怕只是其中的个体。
甚至名为「人类」的存在，都不配被称为种族。
对于其他种族来说，他们是像野兽一样的，只是活着的存在——一种能够说话，会思考的猴子，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陆拾并不感觉愤怒，因为这是事实。
人类的身体条件连普通野兽也比不过，也没有办法沟通精灵使用魔法，对于其他种族来说，这和猴子没有区别。
人类甚至连创造自己的「神」都没有。
——除了诞生于星球本身的神灵种以外，其余的种族都是由神灵种来创造的，而人类则是和神灵种一样，是自主诞生在世界上的生命。
但人类与神灵是两个极端。
极致的强大和极致的弱小。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人类大概就会像这漫天飞舞的黑灰一样，最终坠落在大地上，死的无声无息，连「人类」一词最终都会在历史当中抹去。
但是，人类就是一种充满了意外的生命。
张三想到，在不久之后，里克会遇到一个叫做休比的机凯种女孩（如果机凯种有性别的话）。
休比是一台被废弃的机器，她因为思考了「心」的存在，所以被机凯种排除在了群体之外，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有机会遇到里克。
在后来的相处中，里克和休比相爱了。
他们结为夫妻，并向着其他的种族发起了反击。
最终的结果是，以这两位夫妻的性命为代价，人类取得了星杯，但是里克并没有将星杯据为己有——他已经没有力气捧起星杯了，于是他将星杯送给了一位神灵种。
代表着「游戏」的神，特图。
于是这个世界有了名字，叫迪思博德。
于是人类成为了第十六个种族。
于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了战争，一切争端都由游戏解决。
于是，各种族之间出现了十条联盟条约。
一、这个世界禁止一切杀伤、战争与掠夺。
二、所有的纠纷一律以游戏胜负解决。
三、游戏需赌上双方判断对等的赌注。
四、在不违反「三」的情况下，游戏内容、赌注皆不限制。
五、受挑战方有权决定游戏的内容。
六、举凡「向盟约宣誓」的打赌绝对要遵守。
七、集团间的纠纷应指定全权代理人。
八、游戏中若有不正当行为，一旦败露即视同败北。
九、以神之名宣布，以上各条皆为绝对不变的规则。
十、大家一起和平地玩吧！
真是美好的结局——不过陆拾不喜欢这个结局。
虽然说一切的胜利都伴随着牺牲，但是如果连创造那个美好世界的人最终都没能看到那个美好，那这一切都不算圆满。
陆拾看着天上飘落的黑灰，默默做了个决定。
他要带领人类，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用自己的方式。
他不是里克，并不会天真地想着在一个人不杀的情况下终结这场战争，说到底人类本来就是战争的受害方，自然也有反击的权利。
只靠游戏来创造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听上去确实很梦幻，但说到底不过是将争斗强行改变了形式，但本质从来不曾改变。
无论是人还是神，都不能彻底消除争斗。
游戏只是在争斗的外面套了一层华丽的外衣。
天真，太天真了。
就是因为里克过于天真，几千年后的人类才会不断的被其他种族掠夺，甚至只差一点就亡国。
陆拾却从来没有那么天真。
他知道，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只有拳头大，才有人听你说话。
五年前，陆拾和里克的想法是一样的，那个时候的人类只能选择「死去」，只有死掉才能真正的活下来。
但是时过境迁，现在他有了新的想法。
人类要成长起来。
只有强大了，才能拥有话语权。
让人类变强的方法，原本是不存在的，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办法能够变强——拥有强大的体魄，或者能够沟通精灵掌握魔法。
但是陆拾从其他世界带来了第三条路。
科技。
现代科技，未来科技，玄学科技，炼金科技……
人类擅长的是智慧，是使用工具。
科技能够补全人类所需要的力量。
修行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灵力，人类根本修行不出法力，最多就是陆拾体内有一点法力和龙血，可以勉强刻画炼金矩阵和炼器符文。
但是只靠他自己肯定是不行的。
陆拾打算让人类拥有足够威慑其他种族的强大武器——就像天翼种的「天击」，地精种的「髓爆」，森精种的「虚空第零加护」一样，能够完成大范围地表毁灭的武器。
并且这种武器能够让没有特殊能力的人类自主打造，哪怕是没有陆拾也能生产出来的那种。
是的，事实上确实存在这种武器，陆拾也知道一些制作方法——赛博朋克陆拾随便黑一家企业就能拿到制作方案。
唯一的问题是，那种东西在这个世界能不能做出来？
陆拾觉得，或许可以实践一下。
虽然不同世界的物理规则可能并不完全互通，但是任何具备基础物理规则的世界，规则都一定能够被利用——人类从来都是利用规则的高手。
“陆拾——”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陆拾耳朵动了动，扭过头去。
“陆拾——”
声音是从山洞里传出来的，听起来像是克珑的声音。
克珑是里克的姐姐，也算是里克和陆拾两人的副手，一般来说聚落的决策都是有里克和陆拾两个人商议决定，如果两人中的其中一个临时「远征」了，那么决策权就会落在另外一个人手上，而克珑则是负责传达和执行。
要回去了。
陆拾转身走回山洞。
他可不想让克珑看到自己什么防护措施都没做，就这么直接站在黑灰里，那样的话克珑恐怕会以为他是要自杀，然后不顾一切地跑过来帮助遮住黑灰。
陆拾自己的体质很强大，就算用不出初代种的力量，但是龙王的血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毫不客气的说，抛开战斗力不谈，只说力量速度耐力恢复力，陆拾相当于一个龙精种，还是最上位的那种。
所以他并不怎么畏惧黑灰。
能够灼伤皮肤的黑灰落在他身上最多就是留下一个黑点，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是克珑不行。
她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挨上一点黑灰就会烧伤、流血、皮肤溃烂，严重还有可能直接死亡——聚落里就曾经有人因为接触了黑灰之后没有及时治疗而死亡的案例。
陆拾走回山洞，回应了一句：“我在这。”
他的声音在隧道中回荡，很快，不远处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红色披肩发的少女跑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只是站岗而已，居然直接跑到外边去了，你这个门卫在想些什么啊！？”克珑竖着眉头瞪着陆拾，明明是在指责，看上去却像是撒娇。
陆拾顺手接过克珑手上的食盒：“还要麻烦你给我送饭，多谢了，克洛妮。”
这显然是在转移话题，克珑听出来了，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说着陆拾的话接着说：“里克不在，我顺手多做了一份，索性送过来给你了。”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这些年每次里克出去远征，克珑总是会「不小心」多做一份饭，然后给陆拾送过去，无论当天陆拾的工作是门卫护卫还是处理聚落的事务，她都能准确地送到陆拾手中。
“你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陆拾称赞。
能够将各种果子和杂草制作出美味佳肴的味道，克珑的手艺真不是盖的，陆拾甚至觉得她应该出生在《中华一番》或者《食戟之灵》的世界。
“那当然。”克珑双手叉腰，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陆拾笑了笑，三下五除二解决午饭，然后开始收拾残局：“对了，里克有告诉你他要去什么地方远征吗？”
“没有呢。”克珑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他只说自己最快也要十天才能回来。”
“十天啊……”陆拾点点头。
过了一会，他突然说：“晚上换防之后，你来我房间一下。”
“好。”克珑先是下意识地答应，然后旋即反应过来，整个人“腾”的一下爆红，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陆拾耸肩，“反正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啊！你咬我干嘛！？”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