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不一样的万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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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九边粮尽京中困局

旭日东升,壮丽得北京城沉浸在朦胧的晨雾中犹如九天玄宫般若隐若现,朝阳斜洒在巍峨的正阳门箭楼上,半空中不时传来“嗡嗡嗡”鸽哨。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阵急促地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蓟州六百里加急……”

“宣大六百里加急……”

“辽东八百里加急……”

“陕西八百里加急……”

“甘肃八百里加急……”

……

紫禁城文渊阁。

前楹明间的格扇门紧闭,金吾卫甲士侍立石阶两侧严密把守;明间内,孔子四配像前的供桌上,香炉中冉冉升起的青烟缭绕在屋内。

头戴乌纱帽、身着绯色仙鹤补子团领衫、腰系镶金玉带的高拱坐于孔子像前东侧第一排的座椅之上;而头戴乌纱帽、身着绯色锦鸡补子团领衫、腰系花犀玉带的张居正则对应高拱坐于西侧首座。

高拱之下,坐着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高仪和吏部尚书管兵部事杨博;张居正的右手旁则坐着户部尚书张守直和工部尚书朱衡。

六名朝廷大员皆沉默不语,张居正、高仪、杨博、张守直和朱衡脸上都满是凝重之色。

而高拱则更加地面色不善,自隆庆四年出任内阁首辅以来,高拱一直独掌太阿,这是两年多来,第一次被迫召集的内阁阁议。

一股压抑的氛围笼罩在文渊阁明间的屋檐下。

“蓟辽总督谭纶携蓟州总兵戚继光、辽东总兵李成梁题本,曰:蓟辽军士,食粮则同劳逸,今五万人无食,望朝廷速发之。”

“宣大总督王崇古题本,曰:宣府合用军粮,计九万九千四百八十余石;大同合用七万余石。虽言已裁定,而户部多未全发,故军中多有逃粮以憎从军者,响者关乎额兵安稳,望户部速补。”

“宁夏巡抚张蕙、陕西巡抚张瀚题本,曰:今各营备御班军刍粮撖减,西安、宁夏等卫备御军率多逃亡。”

高拱将放置在左侧茶几上的一摞题本一一打开念完,而后抬头看着文渊阁明间里的诸位同僚,开口道:“这一份份,都是张口要粮的,如之奈何?今日阁议,诸位都谈谈吧。”

说完,高拱便首先看向了户部尚书张守直:“时举,你是户部尚书,你先说说。”

“是,元辅。”户部尚书张守直站起身,冲着高拱、张居正、高仪作了一揖,然后从衣袖中拿出一题本展开说道:“去岁末,户部共应收储两漕运米四百万石,其中,因运输消耗,改折二十九万二千九百三十四石七斗,实收运米三百七十万二百六十五石三斗。去岁,各处支出应出纳米粮共计一千三十六万六千四十三石,实出纳米粮三百万二百六十五石三斗,积欠七百三十六万五千七百七十七石三斗,库存仅七十万石。今年正月,河南、山东及南直隶淮河左右河决,拨付赈灾用粮二十一万石;二月,河北地震,又拨付赈灾用粮十五万石;原本三月尾,漕运衙门将海运二十万石粮抵京,未曾想,十船没六,二十万石顺利抵京的只有八万石,且还入库,便已拨付给了顺天府,用以赈济本月初的旱灾。目下,户部储粮仅余三十四万石,其中,二十二万石粮乃是用于拨付给京营的食粮,已存于军储仓中,可机动使用的粮食,仅有分储于长安、东安、西安和北安四仓的十二万石粮。”

说完,张守直又向高拱、张居正和高仪行了一礼,便坐回自己的位上不再言语了,反正户部就这么点家底,你们爱咋整咋整吧。

“镇山公这边的情况呢?”高拱又看向工部尚书朱衡问道。

朱衡生于正德七年,现已六十高龄,比高拱都大一岁,嘉靖十一年进士,是此时明间内六位朝廷大员中,年龄和资历仅次于吏部尚书管兵部事杨博的,且其人从不党附他人,所以高拱也不得不敬称其号而不呼其名。

只见朱衡不急不缓地从袖中抽出一份题本,然后斯条慢理得念道:“徐州青田浅吕梁达曲头集六十里直河至宿迁小河口七十里皆修筑大堤;自小河口至桃源清河一百四十里筑缕水堤;清河草湾决口宜塞工次之。徐州至茶城四十里接补小堤;茶城而上接曹县界北堤二百六十里筑缕堤……”

“镇山公!”

尽管高拱已经尽力的想要表现出对朱衡的恭敬和礼遇,却也不得不打断他的“念经”,然后又说道:“您只需告之余还需多少时日即可。”

朱衡暼了高拱一眼,叹了口气,然后有条不紊地收起题本,搁到茶几上,抬眼看着天花板,老半天后才回道:“据某推算,以最短工期计,尚需一百一十五天。”

“不行!”

说话的是吏部尚书管兵部事杨博,他比朱衡大四岁,又是嘉靖八年的进士,年龄和资历都比朱衡老,所以他不用像高拱那样对朱衡客气。

“一百一十五天,近四个月,等你河堤修好了,堵在淮安的漕船再花半个月过来,这九边的兵将恐怕都已经把京城打下来且洗劫一空了!”杨博对着朱衡驳斥道。

“那也得需要这么长时间!这修河筑堤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我坐在这文渊阁里说几句,便能快的起来的!”朱衡也来了脾气,冲着杨博厉声吼道。

“虞坡公,镇山寇,都先消消火。”高仪赶紧出来当和事佬:“商议国事而已,何必动肝火,伤了同僚情谊呢。”

杨博和朱衡怒瞪对方一眼,然后各自别过头去。

“元辅,如今看来,想等运河复通,怕是赶不及了,不若让新甫再行海运呢?”高仪对着高拱问道。

“即使再行海运,也没那么容易。王新甫在淮安便已与幕僚商谈过,其幕僚言及海上此刻风时不正,非海运绝佳时机;且漕运衙门目下缺船、缺匠、缺水兵、缺物料!再行海运,恐得两个月之后了。”高拱说道

“海运!海运!王新甫之前海运,不是也只十船没六吗?!”朱衡说道。

“那也比坐等着四个月后你把河道清理好了强!”杨博立马怼道。

“好了,好了!怎么又吵起来了?”高拱赶紧示意两人不要再争吵,然后又用眼睛扫视了一眼其他几人:“此事诸位可还有要议论的么?”

高仪、杨博、张守直和朱衡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摇了摇头;而张居正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超然于事外的样子。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两个月后,由漕运衙门再行海运之事!”高拱拍板道。

“那么眼下这两个月该怎么办呢?”高仪又看着众人问道。

所有人的眉头又都开始紧锁起来,确实,不管是再行海运也好,坐等运河复通也罢,终归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如若将现存储于户部四门仓的十二万石粮拨出三万石,军储仓里的二十二万石粮拨出六万石,凑齐九万石,便可满足蓟州镇边军两个月之所需!”

高仪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便率先说出了自己的方案。

“不妥。”杨博反驳道:“军储仓里的二十二万石乃京营的军粮,这要是划拨出去,回头京营若是闹将起来,这岂不是饮鸩止渴?”

“哎呀,这二十二万石哪怕减掉六万石,也还有十六万石,京营省省,也够两个月花销了。”高仪回道。

“那两个月以后呢?万一海运不畅,我等岂不是要坐视京营哗变?”杨博反问。

“两个月那都六十天以后了,现在哪里还能想那么久远之事?先把目下难关过了再说,不然等不到京营哗变,光蓟州的募兵就会把京城给围起来讨要粮响!”高仪答道。

“眼下,也确实唯有如此了!”高拱一锤定音。

“仆听闻山东巡抚梁梦龙言,山东各卫所军屯去年收获还算丰硕,满足山东驻屯所需外,尚有富余。可令山东卫所将富余之粮从登州海运至辽东,支撑两个月当不是问题!”一直没说话的张居正出声说道。

“甚好!”高拱点点头,随后又说道:“白圭素与梁梦龙交好,此事便由白圭费心了。烦劳惟约兄同左军都督府商办所需文书事宜。”

“是!”张居正和杨博应道。

“如此,现下就剩宣大和陕甘所需了。”高拱道。

张居正转头望向户部尚书张守直问道:“张尚书,户部太仓存银还剩几何?”

张守直起身回道:“回左揆,去岁太仓存银结余一百二十六万八千四百三十五两九钱。”

张居正闻言看向高拱说道:“元辅,仆有一策,或可解燃眉之急。”

“白圭直言!”高拱说道。

“是!”张居正应了一下,略微理了理思路,这才重新开口:“不若从太仓中,拨付宣大十二万七千三百两,拨付陕甘八万九千六百两,由其自行购粮以充军需。”

“直接给银子?可就算给银子,由从哪里买粮呢?”朱衡疑问道。

“镇山公稍安,且听仆道来。”张居正答道,然后看向杨博道:“虞坡公,仆听闻蓟辽总督谭纶和辽东巡抚张学颜长有言曰,晋中大户自废开中法后,家中储藏颇为富足,俺答封贡后,常有晋中商贾往漠北运卖粮食,便是那辽东的女直夷人部落中,亦多见晋商身影。此家国艰难之时,虞坡公硕德之臣,望请说服全晋士绅,与其滋养外族,不如共度时艰,可好?”

说完,张居正嘴角微微带笑,朝着杨博恭敬地作了一揖。

杨博盯着张居正,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久久之后,才转而对高拱说道:“此事,待某后与元辅单独议论。”

近午时,久闭的文渊阁明间格扇门才重新打开,六位朝廷大员陆续而出。

户部尚书张守直和工部尚书朱衡向着内阁辅臣作了一揖,告辞回部理事。

次辅张居正和文渊阁大学士高仪则各自回了值房。

吏部尚书管兵部事杨博则和首辅高拱一起进了中极殿大学士的值房。

“方才阁议之时,白圭所道之事,惟约兄含含糊糊,究竟有何难言之隐?现在可向余坦言了吧。”

高拱一边招待杨博就坐,一边询问道。

“元辅容禀!”杨博回道:“若是这兵戎之事,某绝不敢有所推诿。可这粮秣之事,元辅还是自向子维言明更为妥当。”

“张四维?”高拱狐疑地看着杨博一眼:“惟约兄这是想借国难之机,为晋党谋取私利么?”

“元辅误解某也!”杨博急忙站起身,慌忙解释道:“元辅有所不知,这世人皆以为,所谓晋党俱为一体,嫣知,某与学甫之晋党与张子维之晋党,非一也!”

晋党也是分两股的,杨博和王崇古的晋党,是宣大军功集团,是宣府和大同的边将借由嘉靖年间的军功组成和崛起的;而张四维的晋党,是晋商,脱胎自边贸。且两者利益是冲突的,张四维的晋商想要通过边贸赚钱,需要大明北境有和平的环境;而北境一旦和平了,宣大军功集团就挣不到军功了。

高拱推行俺答封贡的时候,宣大的边将还曾闹腾过,硬靠着杨博和王崇古的弹压和晋商的联姻及金钱输送才安稳下来。

“惟约兄这是压不住张四维了?”高拱道。

“也说不上压得住,压不住。俺答封贡后,西北久无大的战事,军功起家的边将子弟日渐式微,靠边贸营生的商贾之家日渐坐大,这本就是大势所趋。”杨博叹道。

“有累惟约兄了!”高拱起身向杨博深作一揖:“方才是余太过急切了,望兄勿要责怪。”

杨博赶紧回礼,口中说:“元辅无需如此,都是为国计,某深知,元辅推行俺答封贡,实乃国朝中枢不振、武备废驰之下的无奈之举!”

“那惟约兄便替余代话给张子维,近些时日,余若得空,往全晋会馆相见。”高拱说道。

“是!”杨博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