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迅哥儿，借个火
林一帆坚毅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但却看不出开心。
老白从车内后视镜看着林一帆，下意识觉得这小子是在转移话题，让白羽没那么难受，于是也配合着他的话，
“你小子连妈祖都祸害上了？我猜是你奶奶吧，你总不能还信神佛吧。”
林一帆摇了摇头，
“不对，再猜。”
迈巴赫在一处八车道上掉头，驶向回城的高架桥，老白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顺口回答，
“那是妈祖娘娘？这我是真没想到。”
白羽仍在轻轻抽泣，老白自愿被林一帆吸引走了火力，她得以获得了喘息的时间，微微抬起头，看向窗外。
太阳渐渐落下却不见金黄色的落日余晖，应当是因为天气阴沉，又因为没到路灯点亮的时间，整个世界都有几分薄薄的暮意。
但老白的回答似乎还是不对，林一帆又摇了摇头，老白问林一帆，
“怎么？没有对的答案？”
林一帆笑起的嘴角提的更高了些，但还是看不出开心。
“有哇，我最愧对的人，是我自己。”
白羽视线里天空中的阴云渐渐淡了些，似乎落日的余晖在很用力的往外冲撞，她将眼镜脱下，擦了擦泪渍，看着远处的天空，似有一些对那些金灿灿余晖的期待。
车子驶上了高架，高架连接着横亘于闽江上的大桥，闽江面能看到的天空更加广阔，但看着阴云淡去的速度，应该是直到太阳彻底落下都无法让天空变得金灿灿，白羽小小的期待落空了。
车里老白有一茬没一茬的跟林一帆交流着，
“你这答案倒是不错，比愧对妈祖娘娘要有新意。”
白羽已经恢复状态，还在昏睡的二叔身上披着的外套渐渐滑落了下去，白羽身子往前靠，将那件外套往上拉了拉。
林一帆接着跟老白开口，
“嗯，白叔，我是很认真的在这么说，不是为了什么新意，
我相信你弟白总这些年一直在保护那些工厂里的员工，也不会是因为什么老厂长的夙愿，更不会是因为什么妈祖娘娘。
他是求一个问心无愧，很狡猾吧，你总在当坏人，而他总在当好人，有些东西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但好名声和问心无愧可以。
假如现在再让我去偷妈祖娘娘供台前的零钱我是不会去的，不是因为我长大了，是因为我希望自己十年以后，不会因为这点事感觉愧疚。”
老白将一只手靠在车窗上，轻哼一声，
“所以你是在为工厂里的工人们求情？希望我能保住他们的岗位？”
老白扫了扫后视镜，看到林一帆刚刚满脸挂着的假笑收起来了，脸色严肃，微微皱着眉头，
“不是，白叔，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白羽看了看林一帆，他居然主动在跟老白挑事，还说出了这种话，但白羽已经不想再争吵了，转头接着看向窗外广阔宽平的江面。
“白叔，不需要你，白龙厂子里的工人们也会过得很好，白总这些年为他们做的，他们都会记在心里，他们会稳健的一步一步重新发展，
你弟弟是没你精明，这些年撑着白龙过来的恰恰就是他的不够精明，那些员工都会为白龙活下去而想办法，做改变，
有一天你弟弟离开了，白龙依旧是白龙，而永榕离了你，人心向背就是一坨沙子。
你太自负了，总是在高估自己，低估那些创造价值的并非精英的人们，
你把工人们或赶走或降薪，这是为了效率，那白龙的那些技术人员也会为了更有效率的生活方式离开白龙，最后你什么也不剩，
平凡的劳动者，很脆弱，一场大病就能拉跨一个家庭，但他们并非无能，反而他们是世界的基石，是顶梁柱！
你刚刚问白羽，她坐在谁的车上，自然是你的车，但创造这辆车的人不是你，是永榕集团的劳动者们，是他们为你创造的价值变成了你家人的依靠。
如果我身居高位，也许我也会跟你一样自负，把一切的功劳都归功于自己，把在创造价值的人们当成累赘，就好像是你一个人撑起了永榕似的！
但我现在看得很清楚！白龙活到今天，是因为有那些顶在前面的一线员工，而你现在却在说他们是累赘，拉跨了白龙，他们很尊重你，你却一点也不尊重他们。”
林一帆说完转过头看向白羽，发现白羽此时正把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自己。
窗户外薄薄暮色之中，路灯陆续亮了起来，江面两岸的那些高楼大厦的灯光也齐刷刷的亮起。
白羽期待的金黄色的余晖还是出现了，但不是夕阳给的，是城市的那些闪烁霓虹。
太阳会落下，但总有人照亮了黑夜。
白羽盯着林一帆，林一帆也看着白羽，他总觉得自己刚刚的一帆高谈阔论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他尴尬的挠着后脑勺，他身后的车窗外，万家灯火通明。
白羽原本深邃如宇宙的瞳黑里多了许多的星星，是万家灯火在她眸子里的倒影。
“谢谢你，一帆哥。”
“啊，不客气。”林一帆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着。
老白开着车，不再说话，他脑子里居然回忆起了自己的父亲白龙临终前躺在病榻上的模样。
那时老白很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一直那么努力，却好像都得不到父亲的认可，他总是偏爱自己的弟弟台雄。
他现在似乎是能理解了一些。
总有人说文科没用，
是的，他们说对了，文科是真没用，但又是真好用，人总会被一叶障目，看不清这个世界的模样。
文科不能告诉你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世界到底长什么样，但能帮你把那片遮住自己眼睛的叶子拿开。
白羽看着林一帆的眼神从有一些崇拜到变成了有些尊敬，似乎看到了教科书里在时候以身作火的人们。
林一帆看着白羽的眼神，突然能理解双双是怎么做到那种读心术的，因为眼睛确实是能说话。
他不好意思的又挠了挠后脑勺，今天真的后脑勺都快被自己挠秃噜皮了，
“害，我也只是跟鲁迅先生，借了点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