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无求品自高:张恨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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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贱邻

佣妇周嫂,巴县北郊人,初随其主人来南郊,继家于此。所谓家,实窠也。涸溪彼岸。为菜圃。圃之一角,苦邻自治其案。案除曲树数干。巨竹数枝外,建筑悉为草茎与叶。屋上蓬蓬然,纷披下垂如乱发者,为山上之班茅与长草。四壁茸茸然,颠倒如破衣者,为高梁之秫秸,案无窗,拔灰壁秫秸宽其缝,长方四五寸,则为窗矣。窠无门,以两三竹片,两夹秫秸数十茎,侧挂之出入处,则为门矣。

鞠躬入其门,案中高不及丈,长阔则倍之,视线黑黝黝中,见竹床二,倾斜两侧。其间则箩筐,锹锄破凳,裂缸,堆置无立足地。盖苦邻已不为人佣,自种菜,其子病而孱弱,则业小贩,此皆其谋生之具也。小床上堆败絮一卷,如腌猪油,盖妇自卧。另稍宽者,有蓝布旧被一,补绽如锦织布其上。则被亦舐犊情深,居其子也。案中如此,其生活已可想,而蚊纳乃独爱之,白昼且嗡嗡然纷飞上下。门角巨绳缚一脉,掘地为浅坑而侧卧之,矢溺淋漓,臭气触人,夜间主人入室,其情况又可想。且在案北三四丈处,有一巨窖,为妇储粪培壅之需。西北风自上头来,使全案内外之空气皆浊。吾真不解其母子何以能坦然于此也?回视吾庐,茅檐竹壁,椅案井然,吾不复能有所怨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