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蝉
“娘...爹爹呢？他怎么不一起来？”
“有谁看到小满了么？小满没来祠堂么？！”
“都安静！难道还想引来怪物！闭嘴！”
李家村内，此时祠堂已经拥挤不堪。
这处平时祭祖议事的地方，有着李家村最好的装饰，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不知已经坐落了几百年。
同时也有着最特别的建筑建制，虽是四方形的院落，但左右两侧屋檐向内延伸许多，院落内如同一线天一般。
平日里启用祠堂议事，还经常有人抱怨光线太暗，却没想今日成了许多人的救命稻草。
正午时李家村还一片安静祥和，不知天边哪里飞来十数只怪物，体型巨大，力逾虎豹，那爪子能轻易将人撕碎，而且飞天走地均不在话下，顷刻间就有十几人丧命，化作屋檐上的碎肉块。
李家村满共九十四口人，封闭于山内与世无争，离开过村子见过世面的不足一手之数，哪里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慌乱中有些人躲进了自家屋内，成了瓮中之鳖，有些人则想起了村里的规矩，若是遭遇匪徒袭扰，要前往祠堂躲避，那里易守难攻。
祠堂内，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有人受了伤，有人丢了孩子，更有几人来的时候就受伤颇重，躺在一边眼见进气多出气少了。
李二郎被李三妹扶着，也坐在凳子上不断咳嗽，脸色越发苍白。
他运气比较好，被李三妹拍门叫出院落，再到一路来到祠堂，没有正面撞上那些怪物，只是远远望见天上的黑影。
但路边的尸体却看见好几具。
那模样，惨不忍睹...
这些都是他同姓同族...甚至许多是多年睦邻好友....
若是几年前，他少不得怒发冲冠，拿着弓刀和那些怪物斗上一斗，即便不敌死了又如何？但现在，他只能在祠堂昏暗的灵台下不断咳嗽....
一些年岁大的村民，看见李二郎，偶尔还会投来期冀的目光，他年轻时也是响当当的儿郎，可看到那病恹恹的身子，又失望的移开目光...
李家村....过了今日还会存在么？
这个问题突然从李二郎脑海中冒了出来。
唯一庆幸的是，成仙似乎外出去木云县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李二郎转头看向背后的灵台，那里供奉着李家村的先祖，只有成就过一些功绩，或者有什么本事的人，才有资格垒在这祠堂内化作灵牌，接受后人供奉，大部分人死了也只是族谱上的一个名字。
而现在....不知祖宗还能庇护几时。
李二郎目光朝上挪移，最终定格在了灵台最上层那处。
那里代表着李家村的开端，也是李家村创立者的灵牌。
“李蝉”。
先祖的牌位安安静静，漠视着下方哭哭啼啼。
李三妹脸色发白，紧张道：“二叔...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李二郎黯然的摇摇头：“不知道...我年轻时听人说过，外面有一种东西叫‘魔’，远比虎狼凶猛，刀剑难伤..也许那些就是吧。”
李三妹已然带上了哭腔：“可它们为什么来李家村啊...我们啥也没有啊~”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李三妹看向自己娘的方向，李罗氏在那边看顾几个更小的孩子，远远的给李三妹一个眼神，让她照顾好二叔。
李三妹忍不住抬头望着灵牌，心里默念“九哥！千万别回来”。
突然，最上方“李蝉”先祖的灵牌，动了一下。
李三妹擦了擦眼睛...先祖显灵了？
紧接着就看到先祖的灵牌掉了下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这动静吸引了所有人转头看来，却看到屋檐下长出一只腿。
紧接着，李家村九郎李成仙翻了下来。
李三妹张大了嘴，心说难道刚才自己念叨反了？
李成仙跳到了横梁上，转身将因为身高不够，腿够不到梁的杨威也抱了下来，然后两人顺着柱子一路滑到了地面。
“九郎？九郎来了？”
“小九！你没事吧！外面全是怪物！”
村民七嘴八舌将李成仙围住，至于他赤着上身这事儿，在李家村并不少见，无人意外。
李成仙却没搭话，先是凭借身高扫视一眼，看到李二郎后心里大喜，赶紧跑了过去。
“爹！”
李二郎也颇为惊讶：“成仙！你从哪来的？”
李成仙指了指上面，说道：“祠堂去年修缮，有根料子被蛀食的不成样子，后来因为老檀木料实在太贵，就空了一截，村长说等着以后村里有钱了再修，当时我也参与了，我从那进来的，掀了瓦片就是窟窿。”
然后指了指杨威，说道：“这是村外来助力的壮士，他们还有七八人在村外。”
村长李大石找了上来：“小九，外面现在怎么样？”
李成仙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得杨威壮士和他朋友的帮助，村外跑出去十几人，村内也有躲在屋里还没出事的，大概零零散散十几人，剩下的，都在这了。”
李大石算了算，紧接着膝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祠堂里只有三十来人，李家村一共九十四口，也就是死了小一半么....
立刻有人来扶，李大石挣扎着站了起来：“那怪物...还未退去么？”
李成仙和杨威对视一眼，然后说道：“怪物一共十几个，天上的，屋檐上的一共七只都被我射杀了。”
此言一出，整个祠堂都安静了。
“什么！那怪物能被九郎杀了？”
“天哪！我亲眼看见它撕碎了一个人，那得多大的力量！小九你真的杀了？”
“九哥，你真厉害！”
李成仙却摇摇头：“但真正棘手的都是村里屋院内的，地势狭窄，视线遮蔽，我弓箭也不好使了，那怪物刀剑难伤，只有射中眼睛搅了脑子才能杀死...”
李大石牵着李成仙的手，一边颤抖一边说道：“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你一个猎户却做到了修士都难得的事情....”
李成仙一愣：“您还知道有修士？”
李大石摆摆手...下意识看向背后灵台的最上首。
结果却啥也没看到...祖宗灵牌好像掉哪里去了...
不过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
活人的事情，总归大过死人的事情。
...
那边，一大群人围着李成仙，李三妹在外面挤不进去干着急，只能作罢。
退出人墙，脚步轻轻踩到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祖宗灵牌，正是最上头的先祖“李蝉”。
李三妹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去捡，这灵牌摆在上面时不觉得，抱在怀里感觉好大，足有她一半高。
她端着灵牌，想要抚去灰尘。
却没发现，灵牌的背面...
紧紧贴着一根晶莹剔透的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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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渐渐流逝，天色已近黄昏。
李家村外，杨威的同伴手搭凉棚，焦急的张望着。
“他们不是说边缘绕行么？怎么进村了？”
“好久没动静了...不会是陷在里面了吧？”
“该死！就不该让他和那个猎户冒险！”
几人之中，出身有高有低，但显然是以那“威郎”为主，此时久久不见动静，他们心里已经按耐不住。
但有的时候，一腔孤勇只能奏效一次，第一次往里冲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等意识到自己这等凡俗拿“天外魔”毫无办法之后，加上两个同伴死在身边，此时已经没有那股冲劲了。
虽然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但却无人能拿出个主意，想救人，但就差那一句话。
这时，远处道路上，又有一匹马飞奔而来，居然是他们之前让去县城求援的同伴。
那人嘴唇发白，似乎体力不支，下马时直接翻倒在地上。
“吴大茂！你怎么一个人来的？县卫呢？不是让你去木云县求援？！”
被唤作吴大茂的汉子整个人气喘吁吁，哀声道：“没有援手了！县城...木云县也被天外魔袭击了！我远远看着，县城墙都塌了小半，无数人都在奔走逃难！”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木云县也被袭击了！这...”
吴大茂从同伴手上抢走水壶，猛灌到咳嗽，好久后才道：“不止，我回来找你们的路上，看到了几波逃命的村民，附近区域所有村落都被袭击了！县城是最惨的，虽然有县卫和修士坐镇，但天外魔数量不知繁几，已经自顾不暇了！”
骑骡的胖子不可思议：“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那现在怎么办，岂不是彻底没戏了？”
吴大茂道：“我知晓这番要出大事情，来的路上特意一路留了标记，杨家的私卫发现这等灾难肯定要来找威郎，也许能一路寻过来，听威郎提起过，杨家私卫里有三境修士，至少能护卫我们周全。”
说着他扫视了一圈，疑惑道：“对了，威郎呢？你们守着这些村民干什么？”
骡胖子动了动嘴唇，苦涩道：“我等束手无策，至于威郎...和那猎户进村了...”
吴大茂大惊：“啥？什么猎户？”
“好像叫李真野....”
“不对，好像是李贼野？”
“谁名字里会带贼！你们肯定都记错了！叫李特野！”
你一言我一语之中，话题渐渐跑偏了。
直到那骑骡的胖子突然高叫一声！
“那李特野将外面的翼噬都射杀了！一个村野猎户都能建此奇功！我等苦练武艺多年，难道就这么袖手旁观！？”
“就是！里面寻摸着还有七八只的样子，我们小心点去寻威郎，至少能够应测一二....”
几人本就是仗义心性，不然也不会一路追着天外魔的踪迹，来救素不相识的李家村，三两句后就开始整备弓马刀剑，准备再次闯入。
突然，背后大路上传来震颤声。
几人转头看去。
竟然是十数位黑衣骑兵。
人人胯下都是黑色高头大马，甲胄肃穆，虽然人数不多，但依然有种肃杀之感。
铠甲胸前的护心镜上，有一个“楊”字。
吴大茂直接跳了起来：“是杨家私卫！这边！我们是威郎的朋友！”
一个骑兵道：“是你留的记号？”
吴大茂正要说什么，骑兵中翻下来一个白面胖道人，揉了揉屁股，似乎颠簸的有点狠。
默默地将夹在屁股缝里的布袍扯出，看向几人道：“别废话了，威郎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