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猫与菩萨
“难道我们不是朋友？”苏叁问黑熊精。
“朋友，聊得来的是朋友，共患难的也是朋友。朋友没有一个确切的定义，看人怎么想呗。凌虚子他……可能只是嘴硬而已，你甭往心里去。”黑熊精宽慰着苏叁，“你今后就留在禅院里吧。”
“啊？”苏叁讶异。
“这里香火鼎盛，到处都是人，你跟人多相处相处，多听金池念念经，对你修行有好处。你就算跟着我，我又不像凌虚子那般会教，白白耽误了你的前程。”黑熊精双手将黑猫抱起来，“你是不是打心底里想要长生？”
苏叁斩钉截铁：“是。”
“那就留在这里吧。”黑熊精笑道，“你就算再弄坏他的袈裟也没关系，我会帮你赔钱的，哈哈哈哈。你在这里，没准对他来说也是个修行。”
从这以后，来观音禅院的善男信女们，忽然发现禅院里多了一只黑猫。
禅院里有猫倒也不是稀奇事。山中有老鼠，养猫抓老鼠，合情合理。
只是这只猫相当大胆，平日里不是懒懒的趴在供桌上睡觉，就是躺在观音金身的腿上睡觉。
香客们拜来拜去，有种拜的不是观世音菩萨，而是黑猫的感觉。
僧人们赶不走黑猫，也不能太过激。一是不能太暴力，二是怕碰坏了观音像。
金池长老笑呵呵解释，说：菩萨慈悲，猫有灵性，这是有灵的动物，自愿跟着菩萨修行呢。诸位不会把房檐下的燕子赶走，因为那是福气；同样，也不该赶走佛前的猫，这也代表了福气。
善男信女一听这话，顿觉很有道理，观音禅院的名气不降反升。小小一只黑猫身价水涨船高，摇身一变愣是成为了观音座前的招财猫。
——也不知道菩萨清不清楚这件事。
苏叁无所谓，它喜欢趴在哪里睡觉，证明哪里舒服，没有半点要让人供奉、偷功德吃香火的意思。
起初，它以为山臊偷吃香火的行为操作起来非常简单，只要有人供奉就行了。
后来，金池长老给它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下，这套系统的运行逻辑后，黑猫打消了这个念头。
什么因果加深，什么功德增减，什么业力轮回的，一大套复杂内容，硬往猫脑子里怼。
想要别人拜你，你就得有大功德大功绩，什么炎黄二帝、大禹治水的，猫听都没听说过。
没有造福苍生的大本事，那就从小事做起日行一善，一点一滴累积功德。这与修炼一样，都是水磨工夫，算不上是捷径。
神佛的存在是事实，就算没有香火供奉也依然会存在。
人家修到位了，在天道运行的大系统下，都在职责范围内干活呢。
——你个小妖怪能干什么活？
翻过来调过去的说，真正看重香火的，其实是那些香客和赚香火钱的人。
总之，猫理解的就是别做那个吃香火的梦了——学习山臊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能搞那种古代血祭的家族现在也没几个。
不由得想起凌虚子说过的话：修行路上都想走捷径，可走捷径真的能抵达终点吗？他们不知道，只是在抱着侥幸心理乱走而已。
正路已经很难走了，幻想出来的捷径，怎么会好走呢。
一般来讲，都是大路会好走，捷径、小路只是快一点却未必好走吧。
苏叁之前听不懂这些话的含义，现在多少有点明白了。
凌虚子认为走捷径的精怪，并没有比安稳修行的精怪进度快，反而更容易走上歪路，丢了大好性命。
入夜，禅院关上山门，香客早已离开。
观音殿内，苏叁照例躺在观音金身的膝盖上，望着金色慈悲的柔和面庞，思考着：“对精怪来说，什么是正道，什么是歪路呢？”
——不知道。
师父也不在了，没人能为它指点迷津，它只能在迷雾中孤独探索。
想必凌虚子和黑熊精，也说不清楚哪边是正哪边是歪吧。
“难怪把我放在这里。如果不清楚路怎么走的话，只要沿着成功过的人的足迹走，就好吧。菩萨是走正路成功的，对吧。走他的路，就是对的！”
苏叁猛地翻身起来，闯出了大殿，飞奔向金池长老的禅房，一头撞了进去。
房间内，金池正捧着一件心爱的袈裟，借着烛火观瞧。袈裟上宝物甚多，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光是那光彩，看着就让人爱不释手。
黑猫不顾其他，直接飞扑向金池，把他手中袈裟踩在地上，锋利的猫爪把袈裟又给抓破了。没有半点侥幸，金池的袈裟又报废了一件。
“啊？！我的袈裟！”金池哀嚎着，声音捅上了屋顶。真不知道，他苍老的身躯中，怎么还蕴含着如此强大的生命力。
“什么袈裟不袈裟的。快，给我讲讲菩萨的故事。”苏叁迫不及待。
“啊？你大晚上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金池非常心疼被猫踩在脚下的袈裟，想要抽出来，还抽不动。
老和尚枯干的手指，无法与猫的四足抗衡，好好的一件袈裟，又被猫给抓花了。
这都是这个月第十三件了，库存再多，也受不了猫折腾。
金池毫不怀疑，要是猫能打开紫檀木大衣柜的话，定然会把里面保存的袈裟都给抓成碎布条——猫可爱磨爪子了，好像还觉得袈裟抓起来爪感好，一抓就上瘾。
现在就正“嘶啦嘶啦”的扯袈裟呢，上面的宝石玉石，掉的满地都是，还不影响猫说话。有点子一心二用的本事在。
“唉……”金池好像又老了几岁，“菩萨的故事那可太多了……”
老和尚放弃抵抗，没再跟破烂的袈裟较劲，低垂眼皮就当没看见。
“我不管，你就先找个话头给我讲一讲。就先从菩萨在哪开始吧。”苏叁道。
“菩萨啊，在南海普陀落伽山。”金池道。
“南海又在哪？还有，菩萨是男是女啊。我看那个雕像，都分不清楚男女。”苏叁问题太多了，基本常识都有所缺乏。
“呃，”金池越发头痛忍不住揉额角，“南海当然在南边，菩萨的话，有男相也有女相，可男可女可老可幼，全凭心意。菩萨的金身，面容犹如慈母，身姿却像男儿。千变万化，有些庙里供奉的菩萨，是其他形象，比如千手观音像。”
苏叁来了精神，撕扯袈裟时越发用力，每一下都像是扯在金池心上：“那是不是，我能像菩萨那样千变万化，就证明我修对了路子？”
“呃……”金池一时语塞，“猫儿，我是修佛法的，不是修神通的。你这样问我，我也给不出明确的答案。你要问经，倒是能跟你讲一讲。”
“凌虚子说他武斗不行，斗法也不灵。黑熊倒是武艺高强。你说，精怪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呢？要是走错了，就会跟山臊一样死于非命吧。虽然这是精怪的争斗，但凌虚子说过什么真武荡魔的事，听起来蛮可怕的。”苏叁道。
“唉，这些我也不太懂呢。不过我相信，不论是人还是精怪，都要心怀慈悲。”
“慈悲？总不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吧。我听人说和尚是这样的。”
“怎么会，要是这样，和尚早就被杀绝了，怎么可能留到现在。那八大金刚五百罗汉诸天明王，以及护法神们，都是个顶个能打的好手。菩萨座前的惠岸行者就能降妖伏魔。”
“嗯……所以到底该怎么做？”
“啊嗯，怀慈悲心肠，行霹雳手段。佛不是教你逃避，而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现在出不了手，那就等待时机再出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能怂的。”
“哈哈哈哈，你这话，真不像个和尚说的。你是受黑熊精影响了吧。”
苏叁听了金池颇具江湖气的发言，忍不住笑起来。
“罪过罪过，口出妄言了。”金池双手合十小心忏悔。
“好像明白点了，你别打岔，快给我讲菩萨。”苏叁催促着。
这晚，老和尚又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