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战后
秦人鸣金，分批次有序撤离。赵军在廉颇的指挥下进行了追击，留下了一些秦人的尸首，却没有越过丹水，只是用弓箭进行了一波收割。
这让白起引赵军深入的谋划落空，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失望，乘坐战车返回了光狼城。
于他而言，只不过是试试这批赵军的成色而已。
廉颇令大军打扫战场收拾同袍尸身、收拢伤兵，自己则率领亲兵下韩王山迎接王驾。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位在他看来年轻气盛却难有什么作为的大王，竟然有此等勇气，敢于置身战场险境。
穿过骑兵分开的通道，廉颇步行向前，来到最后面一辆四匹马拉着的战车前，却见赤色赵国王旗下，一位年轻的君子一身戎装英姿勃发、傲然挺立。
廉颇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从前，看到了那位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赵惠文王。
随即他回过神来，下拜大声道：“臣，廉颇，拜见太子！”
来人正是赵煦。
时间回到三天前。
赵煦看望了尚未出生的始皇帝政之后，便到了平阳君赵豹府上。
赵豹年龄大，睡眠时间很短，刚好被赵煦拉着，穿梭在邯郸西城一座座高门大户里。
他要募粮！
战争进行到这个时候，后勤补给已经成了重中之重。但是从民间征粮，不说有没有那么多粮食，即便有，赵煦也不忍心再夺取那些普通百姓的口粮。
他不是那些视民众为草芥的战国贵族。
赵豹不仅拥有大片的食邑，成千上万名赵人为他耕种田地缴纳赋税，在北方的云中郡等地还有大片的牧场，数百个牧人为他放牧羊群。
不只是他，平原君亦是。平原君深受先王惠文王宠爱，当今赵王丹也很信赖这位仲父，将东武城在内的十七座城池划给平原君作为食邑。
其他的大贵族，虽然没有这两位封君这么富有，但是仍然不可小觑。
在面对宗室之长和太子的联袂上门，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割肉出血。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是为了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倒也不是十分抗拒。
赵胜出使楚国前曾给府中家臣留下书信，要他调出府中的粮食交给赵煦。
最后统计，竟募得粟一百万石、羊一万头，其余家禽、豚等估计更是有几万头！
要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精耕细作的技术，一亩粮田最多也就是石余的产量，而且这几年田地荒芜无力耕种，大多都是六斗左右的亩产。
百万石粮食，哪怕是赵王丹听到这个收获也是大喜过望。
赵煦随即顺势请命，愿为王使前往前线犒劳三军、稳定军心。
虽然王后很是生气，但赵王丹还是在考虑之后同意了赵煦的请求，从王宫武士中抽调出两千骑兵，并运粮的辎重兵三千，以赵煦为王使前往前线。
不涉及虎符，赵王丹对太子很放心。
赵国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国力大增，向东吞并中山国、向北设置九原、云中二郡，骑兵冠绝天下。
然而这个时代，诸国之间征伐尤其是在长平战场上，因为地形原因，战车部队依旧还是主流。
但是如果只是运送粮草辎重，骑兵就很好用了。前后各一千骑兵，中间互送辎重兵，再有几名军中候为众人耳目，路上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随时支援。
故此赵煦一行走的速度也很快，二百余里的路程用了不到三天，却迎头撞上了断赵国粮道的秦军在和赵军交战？
赵煦当机立断，命令骑兵在都尉带领下冲阵！
赵国骑兵来势汹汹，战马奔腾扬起的尘埃以致身后烟尘滚滚，让秦人以为是赵军主力支援，又被司马尚带领的赵军死死咬住，被杀了个人仰马翻，当即溃散。
在地势开阔的地区，骑兵冲阵在这个时代几乎无解。
来不及追杀溃兵，赵煦便下令驰援，过百里石长城一路向西南进发，过长平关时命令众将士多布旌旗，砍伐树枝绑在战马背后，做出一副大军来攻的样子，让秦人步卒吓得被迫后撤。
这才有了方才廉颇看到的那一幕！
赵煦见到一名身材健壮的老将军下拜，连忙从车架上跳下来，扶起了这位在历史上声名赫赫的名将。
“廉颇将军不必多礼，敢问您毋恙？”
“有劳太子挂念，臣毋恙！”廉颇笑着起身，看着眼前这位陌生又熟悉的小君子，记得上次见他时还是个孩子，现在已经长的与自己一般高了。
赵煦也不再上车，以晚辈的礼节扶着廉颇，步行走向正在打扫战场的赵国士卒。
他真的很想微笑着跟这些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士卒们挥挥手，显示出自己的平易近人，但是目之所及的血腥地狱，却让他胸口发闷，胃里翻腾往上涌来。
鲜血流淌着，将这片土地浸染成了黑红色，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尸体、残肢断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臭味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味道。
天空中成群的乌鸦盘旋着，随时准备冲下来享受一顿难得的美味。
不论前生今世，从未见过如此有视觉冲击力的一幕。
赵煦脸色有点发白，强撑着不适，招呼沿途遇到的赵国士卒们起身。
士卒们收拢着同袍的尸身、将伤病抬去接受治疗，还有人收拾秦人的尸体，扒去他们身上的衣物…乱糟糟的，忙的不可开交。
“呼…”
一直走上韩王山中的中军大营，赵煦才吐出一口浊气，苦笑道：“让老将军见笑了。”
廉颇抚须摇头道：“太子已经比我好很多了，当年我初次上战场吐的一塌糊涂。”
赵煦摇了摇头，叹道：“战场之凶险残酷，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可笑马服子竟然…”
廉颇默不作声。
赵王有意换上更加锐意进取的赵括为将，这件事他当然有所耳闻，他也知道赵括遇刺之事。
说来可笑，一位百战老将能坐稳主将之位，竟然靠“秦国奸细”助攻。
“一会儿等战场打扫完毕，请老将军陪我一同劳军吧。”赵煦换了个话题，道：“我奉王命前来，也该好好犒赏一下为我赵国出生入死的勇士。”
“唯！”
廉颇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