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暴雨夜

“散会”

一声号下，会议间里的人们涌向门外的格子间，一时间，人头攒动。

“艳燕、小萧，你们来我办公室一下。”

林组长今天穿了件碎花包臀裙，细高跟踩得地面“噔噔蹬”的响。

他们的工作虽是做策划文职一类，听起来像是坐在办公桌前就可完成，实际因为要沟通三方，一天下来，少说都有上千的微信步数。

大多数人都是穿着舒适的平底鞋，只有像林组长这样的中层才能穿上高跟鞋。

萧微低头看了眼自己泛黄的帆布鞋。

“来，坐下，别客气。”林组长窝在她的办公椅里招呼着。

林组长只是浅笑着，就已经映出眼角的鱼尾纹，桌面上放着一个男人的照片，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倒是出落得清俊。

办公桌对面只剩一张椅子了，方艳燕和萧微短暂对视了一秒后，率先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转而又抬起头无辜的看了一眼萧微道：“小萧，不好意思，就一把椅子，要不我给你坐？”

话语间尽是真诚，屁股却未挪动分毫。

明明是比她小的年纪，却不分年龄的叫自己“小萧”。萧微分明看见她抬眸间毫不掩饰的鄙夷。

“今早的会你们也听到了，蓝海那个项目的策划，老总给到你们两个去做，我作为你们的组长到时候也会全程跟踪指导这个项目。”

萧微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到林组长这话。

“萧微，这个项目之前就是你提出的，老总看了对你赞不绝口，可行性极高，后续的事宜你还要多操心操心。”

林组长脸上挂起一抹和蔼的微笑。

“方艳燕她没参与前期的考察，恐怕并不熟悉。”萧微呆愣的说。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是林组长这只狐狸却是一下听出了其中的话音。

她收起嘴角那抹和蔼，正了正脸色说道：

“老总很重视这个项目，担心你一个人负荷不了，特意安排艳燕协助你，多个人手效率高。”

“可是......”

萧微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方艳燕打断：

“林组长，我会好好协助小萧的。”

萧微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蓝海项目是她一手策划的，一开始和林组长提出的时候立马被否决了，觉得她的想法天真可笑，甚至多次在小会中拿这事来讽刺她。

现在项目被她考察成熟了，她们动动嘴皮子就想要来分一杯羹。

林组长看萧微脸色不好，手一挥让方艳燕先出去。

办公室只剩下她们二人。

绕着桌子走到萧微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萧，你是聪明人，我一向看好你，艳燕和你同批进来的，你们都很有能力。”

萧微皱眉看向林组长，不懂她想表达什么。

“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近期总部要来我们公司考察，你的方案总部看过了，十分欣赏，希望看到全部的策划。

如果汇报后无疑问的话，你应该会被调去总部。”

“总部？”

“是的，你也知道去总部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且不谈薪资，光是总部提供免费食宿，以及到一定年限后可参与优惠购房这两点都够人眼红的了。”

林组长说的萧微很清楚，因为毕业那年她去参加过总部的面试，虽被刷了下来，但是里面的福利待遇她多少也是清楚的，

甚至来到这都是为了有天能去到总部，毕竟是外乡，她渴望能有套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

现在住的房子太破旧了，楼上不分白天黑夜的噪音也让她难以忍耐。

如果可以进总部就能住上免费宿舍，而且听说是单人间，不需要合住，住宿条件也是按着公寓的标准装的。

离总部只有5分钟路程，走路10分钟就可以到。

萧微一想到这，不免有些心动。

如果进不了总部，每个月扣除食宿，到手才有寥寥几千块，这还是她什么都不买的节俭到极致才有的钱，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凑够首付。

“这个项目林组长您应该是清楚的，前前后后我忙了多久，现在快大功告成了，方艳燕就加进来不合适吧。”萧微开口说。

她和方艳燕素来不和，准确的说方艳燕对她有莫名的敌意，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既然不爽自己又何必抢她的成果？

林组长嘴角边的笑一僵，萧微这个死脑筋，也不怪自己不喜欢她。

既不懂得装傻，又不懂得讨好，还看不清形势。

“你走了总有人要成为这分公司的后备力量，让她跟着你多学习学习，也不至于导致我们公司人才缺失嘛。”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萧微虽有不满，但是一想到这次结束后就可以调出总部，便也不计较这么多。

林组长见她面色缓和，知道话起了作用。

“好了，小萧，老总和我都看好你，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的！”

又是一个大夜，方艳燕那个女人早早就回去了，说是合作，最后全是萧微自己做。

“小萧，我家里有点事，辛苦你做完再走。”方艳燕拿起她办公椅上的包往电梯口走去。

“但，但是目前我们进度还很慢，今晚林组长就要看到方案。”萧微局促的说。

方艳燕停下脚步，笑着回头。

“慢？”她拖长语调，“慢就辛苦你加快进度啦，你知道的，你不是和林组长说我是半路加进来的。

有我没我都不重要，既然这样，那今晚辛苦你啦，能者多劳嘛！”

萧微向来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

低下头不敢看方艳燕那锐利的眼神。

方艳燕见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笑出声来：

“劝你一句，努力的方向很重要。”

说完便挎着她的包一摇一摆的走了。

她讨厌剑拔弩张的时刻，讨厌公司低压的竞争环境，但是她更讨厌嘴笨怯弱的自己。

晚上11点，格子间的灯都灭了，只余萧微身前的电脑还开机办公，在黑暗中发出亮光，照得她脸色惨白。

萧微揉揉眼睛，还差最后一个部分就可以结束，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忽而听到东西敲击的声音。

因工作而闭塞的耳目变得清晰起来，好像是雨声、风声......

萧微快步走到窗边，窗外狂风大作，乌云布满了天空，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打得办公楼的钢化玻璃啪啪直响，不时有一条条亮如白日的闪电从天际划下。

”叮——“

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

淮都市市气象台暴雨警报：受台风外围环流影响，目前我市部分地区已出现短时暴雨天气。预计今天夜里全市大部分地区仍有明显雷阵雨天气，有雷雨地区局地可伴有短时暴雨、强雷电等强对流天气，请注意防范！

手机悬浮窗推送了一则又一则暴雨新闻，萧微随机点了一则。

《部分地区遭遇历史罕见特大暴雨多地多部门全力开展防汛救灾》

连日来，漆北省、瓦塔省、绥港省等地部分地区出现暴雨到大暴雨，部分地区出现特大暴雨。

受降雨影响，海河流域发生流域性较大洪水。

为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多地多部门启动应急响应，调动人力物力，众志成城，开展防汛救灾工作。

8月20日18时，气象台继续发布暴雨红色预警和强对流天气黄色预警......

夏天偶尔来点暴雨没什么出奇，但全国多地几乎同一时间出现暴雨，还是较为罕见的。

之前专注工作没注意到暴雨和闪电，现在看到了，周围的声音好像被扩音器放大了一般，令萧微无法专注。

她的心突突直跳。

整栋大厦静悄悄的，要是往日肯定还能看到不少人加班归家的景象，而现如今只剩空荡的大堂，保安都不见人影。

萧微拽紧雨衣，手上脚上都已全副武装，套上了装备。

走出感应门，雷声伴随着闪电一道道炸裂开来，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掀起一道道水雾。

她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出屋檐外，雨水敲打在手上的那一刻，橡胶手套异常灼热。

萧微心底一惊，将手缩回。

低咒一声。

没想到这雨越发厉害了。

偏偏是今天，因为没有车位，她把车停在了大厦对面的停车场，萧微回望一眼空荡的大厦。

心底的那抹不安终是推动着她跑进雨中。

约莫应是连下了几个小时，路面积水已到脚踝。

萧微穿雨鞋的时候多了个心眼，直接套着帆布鞋穿上，也算是隔了层防护。

防护镜早就被雨水打得模糊，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的痕迹。

短短的5分钟路程，硬是走出了20分钟的感觉。

风比她想象的要大，完全不止是暴雨，甚至有种台风来袭的感觉，路边的树被压弯了腰，不时还能看到被压断在地上的树枝。

刚走到大厦对面，呼啸的狂风，掀得一个趔趄，摔到了路边的长椅上。

恍惚间好像压到人了。

她赶忙扶着长椅把手直起身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萧微扯了扯自己头顶的快要掉下的帽子说：“你没事吧？”

那人身着一身黑色厚雨衣，面容被掩盖在雨衣之下，胶质的雨鞋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从体型上来看应该是个男人。

刚刚明明动静不小，却没惊扰到他分毫，长眠一般倒在长椅上一动不动。

这大暴雨的天气，居然还有人在外面闲坐？

“你没事吧？”

萧微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回答她的只有呜咽的风声。

怀着所剩不多的道德感，萧微壮着胆子用水推了推他。

男人一动不动。

.....

暴雨夜，一个状如尸体的男人，一个柔弱的女人。

只要不是电影和小说路人甲，是个人都能做出正确选择。

萧微只犹豫两秒，便头也不回地快速向车那边跑去。

发动机的轰鸣声淹没在暴雨中。

战斗力弱鸡的她，可不能瞎当什么圣母，这年头骗子和坏蛋多到傻子已经不够用。

车子启动的那一刹，长椅那边状如尸体的男人直立了起来。

在暴雨夜里，诡异而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