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是时候…挣脱这束缚了！
沙奕意识到什么，没有拦他。
小狐狸站在肩头，突然眼皮直跳，像是有什么不好事要发生。但它只是一只狐狸，哪里懂这复杂的世界。
“咳咳，上仙。”
土地公回到石碑前，拄着拐杖，递上一件衣裳，“这鹤黄氅已经缝补得差不多了。您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沙奕高大的身躯此刻有些沉凝。他早就看出土地公不是阴神受封，而是什么精怪就职。可没想到他寿数将尽。
他在死前，还惦记着自己的衣裳。
沙奕默不作声地换上，这件破败不堪的鹤黄氅如今满是补丁，却前所未有的崭新。他笑道：“合身，手艺不错。”
“那老头子就安心了。”
土地公也吹胡须笑道，旋即有些遗憾，“可惜未能将衬角补完。”
说完，他再次咳出一口汁液，身体变得愈加淡薄。犹如风中烛火，随时可能熄灭。小狐狸猛地从肩头跳下去。
它试图扑住土地公，却从他稀薄的身体里贯穿而过，扑个落空。
“呜……”
它第一次叫出呜咽。
沙奕轻叹一声，眼看着这一幕。人有命尽之时，寿有数终之日。
“呵呵，别难过。”
土地公蹲下身体，慈爱地看向小狐狸，“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能走。这世间万灵，唯有佛、仙与神圣可跳脱轮回，不生不灭，与天地山川同寿。”
“我年少时也曾怀着憧憬，觉得这一生大有可为，甚至我也能成为一方妖王，乃至也能寿与天齐，成仙成佛。”
他絮叨，感慨，“可现实是我只是一只小小的妖怪。原来这每个生灵啊，早在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一切。”
“有的生来就是上真之子，有的开识就是仙神转世。我等妖属努力一辈子的成就，也比不过对方轻轻一挣。”
“仙就是仙！”
“妖就是妖！”
转而，他伏低身体，“上仙，您是人，万物灵长，天生就比我等高贵，有大好前程，万望您能照顾狐狸。”
沙奕颔首。
土地公这才全身放松，像是回忆一般笑道：“上仙，我还记得您刚被贬的时候，性情高傲、尊贵威严。”
“可是后来您被困、被折磨得久了，您日渐消沉，怨天尤人，残暴癫狂，吃人嗜血。再到现在……咳咳。”
“您沉稳有度，喜笑由心。老头子是真的高兴，高兴您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对了，有件事我一直瞒着您。”
他面露惭愧，“上仙，王灵官曾差我往您那多引点樵夫、商客，说要让您保持吃人嗜血的习惯。教您罪孽缠身，就只能听天庭摆布，赚功赎罪。”
“所以对不起，那道真和尚……是我引去的。对不……”他声音哽咽，“这世间有五虫，名蠃鳞毛羽昆。亦有五仙，名天地神人鬼。唯有妖，不列其内。”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身体越来越淡。
“下一世……”
“我也想……投生做个人……”
沙奕伸手抓向他，他的身体却如烟雾一样散去，掌心空空如也。
“啾啾！”“啾啾！”“……”
小狐狸悲鸣不止。
“世有五虫，名蠃鳞毛羽昆。亦有五仙，名天地神人鬼。唯有妖不列其内？吃人嗜血，乃是王灵官的安排？”
沙奕喃喃，总算明白为什么原著里沙僧会吃那么多人。身上背满业力，无处化解，他除了西行求佛别无他法。
杀生业孽，终成枷锁。
他眼眸渐寒：“王灵官，从此往后，你就是我沙奕的头号敌人！”
背后锁链震荡，河浪涛鸣。
小狐狸抬眼望向空荡荡的流沙河，只觉得失去了一生最亲的人。它蓦然想起什么，爬到石碑前，使劲挖掘。
小爪子挠在石块上，断折流血。
“呜……”
它悲鸣不止，不愿意放弃。
“你在做什么？”
沙奕走到它身旁，见它死命挖掘，不由皱眉，握紧锁魂钩快速掘开碎石、泥土，很快挖到十丈深，这才收手。
坑底露出一支巴掌大的人参。
参头鼓囊，参须拉碴。
“啾啾！啾啾！”
小狐狸兴奋地叫起来，还以为它活着。沙奕意识到，这就是土地公的本体。这不是普通的人参，而是仙王参。
三千年生长，三千年开智，三千年化形。土地公走到现在，怕是修炼了万年。可到头也不过是个微末小神。
它如今寿尽，如果本体没被食用，不消三日就会消散化入泥土。
“我若服下这支仙王参，恐怕顷刻就能龙虎相济、冲虚化神，成就金丹大道，甚至攒聚五行，腾云登仙……”
沙奕眼里掠过一抹忌惮。
“原来流沙河藏着的秘密，就是土地公。”
小狐狸绕着仙王参磨蹭半晌，终于明白他不可能出现了。它舔一口参须，仙王参突然化作流光钻进它的嘴里。
眨眼化作乳白色汁液、氤氲灵气，灌进它体内，令它开智化愚。
沙奕看着这一幕，眼里的忌惮更重。
他终于豁然悟透，如果一切真的按照原剧情发展，他茹毛嗜血、凶残暴戾，此刻一定会将仙王参夺为己用。
不，甚至不用等土地公寿尽，就会将他杀害夺宝。至于小狐狸，以原本沙僧的性情，恐怕会一起囫囵吞食。
所以这才是应有的结局？
所以沙僧在观音菩萨、木吒到来时，才会修为尽复、手持宝杖？
沙奕喉咙吞咽。
只要此刻将小狐狸一起吃了，他就能免去无数苦修，直登仙境。
这种诱惑，绝不是受尽折磨的沙僧所能抵挡。现在，他呢？沙奕情不自禁地走上前，蹲下身子，捉向狐狸。
“啾啾……”
小狐狸身体异变，只剩本能呓语。
沙奕轻轻拍打它圆滚滚的肚子，助它消食，然后将它抱在怀里。
曾经沙僧做的一切，他做不到。
即便他不惧那业孽缠身，即便他知道未来西行，还能修成正果。
心底的良知和固有的坚持，令他无法茹毛嗜血、不怀一点温情。
下一瞬，他就抖动全身锁链，转身面向滔天河浪，一步一步走向河水。避水术形成一个圆罩，护住小狐狸。
一人一狐，就这么走进河底。
黑山如狱，森严冷漠。
“是时候……挣脱这束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