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颗人头收林冲 万无一失定巧计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首词出自后世岳飞所作《满江红》之中，笔墨间写尽金戈铁马，一腔热血。
与岳飞不同的是，《满江红》满怀国仇，此时林中手提人头，却是满心家恨。想来林娘子当年与他何其美满，当真燕分雏同乐，共剪西窗烛，却只因在大相国寺门前遇到这么个混账衙内，好端端一个家，落得个家破人亡，阴阳两隔……
“啊……”林冲仰天长啸，尾音回荡在芦苇荡中久久不绝。
他将人头一掷至地，状若疯虎般搬起一块大石，跪在地上一阵猛砸，但见高衙内头颅如西瓜般炸裂四方，不忍目睹。
林冲犹不解恨，又将残渣血肉扔至河边，火光照耀众，引来数只黑鸦盘旋，将残渣血肉一并食之。
眼望黑鸦将血肉啄食干净，林冲又仰天悲哭长啸。
晁盖等人围拢过来，相劝林冲不可过于伤心。
月色冰凉，林冲悲哭一阵，蓦地来到西门庆身前，伏地跪倒道：“林冲曾在梁山指八百里水泊当众立誓，有哪位好汉若砍了高衙内脑袋，我林冲此生愿当牛作马。如今西门押司为我斩杀仇人，小可情愿认作主公，追随左右做个护卫，日后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西门庆搀扶起林冲，看向晁盖，林冲是梁山人，放人还得晁盖点头。
晁盖大笑，上前一拍林冲肩头，喝道：“大仇得报，本应高兴才是，哭什么鸟？你随了西门押司，也不枉你一身好武艺，梁山上下也为你高兴。”
晁盖这是放人了，西门庆大喜。
三阮、刘唐等人上前纷纷恭喜林冲，都道：“当真可喜可贺！若不是机缘巧合，我等谁不愿为双解元做个护卫？”
林冲只觉一吐胸中郁气，当下仰天大笑。
却听远处马蹄哒哒，只见两匹快马沿着河堤而来，当先一人远远大叫：“可是洒家兄弟豹子头林冲？”
听声音却是鲁智深前来。
众人大喜，西门庆高声答道：“大哥，我与林冲、晁天王等人俱在此。”
月色之下，两匹快马奔来，当先一人骑着高大黑马，斜斜披着僧袍，露出满肩花绣，马鞍桥上挂一支水磨禅杖，手里提一把丈八蛇矛，正是花和尚鲁智深。
黑马还未站稳，鲁智深就一跃下马，大步流星直奔过来，双只蒲扇般的打手拉住西门庆和林冲，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鲁智深身后一人也跳下马来，笑着跟在身后。此人虎体狼腰猿臂健，腮边微露些许赤须，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
鲁智深大手一挥，笑道：“此人名叫杨志，人称青面兽，杨家将后人，武举出身，曾任殿帅府制使，因失陷花石纲丢官，在江湖上几许沉浮，后来在二龙山与洒家一起大秤分金，大碗饮酒。”
众人纷纷抱拳与杨志见礼。
鲁智深又向杨志引荐众人，杨志谦恭一一见礼，见到晁盖时一揖到地。待见到西门庆时，杨志大喜过望，纳头便拜，道：“久闻哥哥江湖大名，此次又夺得乡试文武双解元，得见哥哥，当真不虚此生。”
西门庆奇道：“你怎知我乡试抡魁？”
鲁智深大笑，道：“二弟，我与杨志今番下山，本欲直去阳谷县药谷，却遇上几个落地秀才回乡，这才得知你在东平府抡魁，还要留下来参加太守摆的什么鹿肉宴，所以哥哥我就改道来此了。”
刘唐在一旁摇头道：“鹿肉瘦多肥少，有甚吃头？这太守不识货，不过听说鹿鞭泡酒倒是好生生猛。”
西门庆哈哈大笑，刘唐等粗汉子哪里知道“鹿鸣宴”的由来。
林冲到底有见识，赶紧解释一番，众人也都大笑，鲁智深摸摸光头，笑道：“管他什么撮鸟宴，来来来，洒家这里有酒，先大喝一顿才好。”
鲁智深好酒，他与杨志马匹后面挂着四五皮囊好酒，只是没有肉食，众人也不讲究，幕天席地传着酒袋喝起来。
几大口酒下肚，晁盖问鲁智深道：“二龙山好生兴盛，你与杨志俱下山来，身上喽啰谁人统领？”
鲁智深道：“洒家和杨志下山，就没准备回去，那些个小喽啰，洒家给他们两条路，要么分写金银回家，要么投奔梁山入伙去，散伙时，我看七七八八倒奔梁山入伙去了。”
晁盖大喜，鲁智深看林冲面有喜色，遂问何故。林冲把今日事前后一讲，鲁智深灌一口酒，笑道：“好好好，大仇得报，可喜可贺！你与我二弟做个护卫，看似自降身份，但我二弟人中龙凤，日后你必有大前程。”
众人深以为然。
西门庆居中而坐，看向林冲道：“高衙内不过是小贼，真正害你家破人亡的却是高俅老贼，你想不想打破东平府亲自将老贼剥皮抽筋？”
林冲双眼充血，喝道：“想！”
众人看向晁盖，此次晁盖引梁山大军前来东平府借粮，能不能打破东平府想来还要一场血战。
晁盖喝一口酒，对众人道：“业已入秋，隆冬说话就到，朝廷必在今冬趁我梁山粮草匮乏之时前来剿杀，东平府城高兵多，想要破城绝非易事，但再难也要打下来，只盼大战之时能少折损些兄弟。”
众人纷纷点头，三阮道：“打便打，怕死还能跟着哥哥？”
晁盖又对西门庆道：“恩公，实不相瞒，上次您转来到梁山，说朝廷不久将派大刀关胜为先锋前来攻打梁山，我与众统领本不惧官军，只是梁山上下六七万人，打起来上上下下吃饱饭才是第一要紧事。所以我决定兵分两路下山借粮，一路我自引军前来东平府，另一路由宋江领三万兵马下山，攻打东昌府借粮。”
西门庆没说话，心里却明镜似的，想来晁宋二人分别领军也是一场豪赌，借粮多寡、快慢，满山兵将谁不看在眼里？想到这里，他喝一口酒，问道：“晁天王以为，多久能攻破府城？”
晁盖正色道：“府城兵马众多，更占城池之利，唯有四下围住城墙，日夜强攻方能破城，想来少说也得半个月。”
西门庆道：“我有一计，明日便能破城。”
晁盖大惊，忙问有何良策。
西门庆不慌不忙折下几枝苇秆，在地上摆成府城模样，详细道：“晁天王可回去尽早准备，连夜就近攻打东平府汶上县，围住县城南、西、北三面，大张旗鼓、磨刀霍霍，却放开汶上县东门，百姓必出东门逃难府城，再派眼生之人半路混入，随百姓同入东平府，奇袭城门。城外三里处老桧苍松，林木遮映，可预伏一支悍勇兵马，见机先夺下城门，大军随后迅疾掩杀，破城有何难哉？”
一席话后，众人纷纷大赞。
晁盖略一思量，问道：“汶上县东城外道路繁杂，若出城百姓抄小道，奔东昌府去逃难，岂不坏了计策？”
西门庆笑道：“汶上县的确小路众多，但明晨必降大雨，小路泥泞，直通东平府的官道却是沙石硬地，十停里八停百姓自会直奔东平府而来。”
众人疑道：“西门押司怎知明晨会降大雨？”
西门庆指了指月色，道：“为将者岂能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看阵图，不明兵势？”
公孙胜道：“天上钩钩云，地下水淋淋，看今夜云月，明晨确有大雨。”
公孙胜晓阴阳，知风雨，众人见他也这般说疑虑尽去。
晁盖捋着长髯道：“计策虽好，只是梁山众将大多已被官府画影通缉，想要混进城去，怕着实不易。”
西门庆笑而不语，鲁智深一拍大腿，道：“直娘贼，凭什么你梁山众将有画影，我与杨志却不曾有此待遇？”
听闻这话，众人都笑将起来。杨志站起身来抱拳道：“小可初来乍到，对各位好汉心仪已久，此次袭城，我与鲁提辖同去就是，也好挣个被官府画影的机会。”
杨雄和石秀也对晁盖抱拳道：“天王，我二人初上梁山，官府也不曾画影张贴。”
晁盖大喜，当下就在芦苇荡中开始分派任务，按他分派分四路着手，着三阮带兵攻打汶上县南、西、北三门，留东门让百姓逃走；着杨雄、石秀挑选百名伶俐军健，各扮成脚夫、小贩、农人等等，先去汶上县东埋伏，相机混入逃难百姓之中；又着公孙胜、刘唐挑选悍勇骑兵五百，于东平府城外密林中埋伏，城门楼动手后，即刻上前冲杀放火；自己亲带杜迁、宋万、朱贵、白胜等一众头领引大军于城外十里，自见城门火起即刻冲杀，务必当日破城。
众人当下起身领命。
公孙胜却道：“晁天王，此计虽好，却有一处致命破绽。”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公孙胜认为此计有何破绽。
殊不知，西门庆乃兵法大家，哪里能露出半点破绽来？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这正是：
一条奇计袭府城，且看明日众将猛。
高俅老贼哪里逃，除非一头钻地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