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是何人

“Defeat”

随着基地爆炸，手机被柳意扔在一旁，一事不顺，事事不顺，就连打游戏都没了心情，他看了看不足二十平的小单间堆满了行李，盘算着是回家还是待在这里，他家远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北方，父母都是工薪阶层，虽然裁员潮没有影响到快退休的他们，活却同样更不好干。

回想起自己在公司常常无休的工作开会，父母偶尔一通电话都很难接到，回到家里再想打回去，又觉得时间太晚，不打扰他们休息，日复一日，柳意轻轻叹气。

疫情影响导致这两年过年柳意都没能回家，家里现在恐怕大雪纷飞了吧，他不禁裹紧了被子，这倒霉天气。

回去吗？别了吧，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这时候回去我可能就再也不想出来了。

打开招聘软件，以前销售类岗位的招人信息非常多，总有发面试意向的人事，最近他投了几个看起来不错简历，等来的回复都是“细节不够匹配”、“工作经验有差异”之类的遗憾话语。

他大学专业和互联网、营销本无关联，毕业因为朋友推荐进入这家公司，从此开启三年不知道双休是个什么感觉的状态，不过那时候对比同学们工资还算不错，所以他始终坚持着，时间长了，每看到某某同学去哪里旅游，心里升起无名的羡慕。

他不敢回家，不是父母给了自己多大压力，相反，亲人无比支持他背井离乡投入一线城市，没有任何人给过他压力，越是如此，他压力越大。

叮铃！

微信里房东提醒要交下个季度的房租，金额正好是他一个月的裁员补贴。

明天转，柳意发给房东，立马找到推荐自己入职公司的朋友李海波，他现在在营销部门，因为去年业绩完成的还算不错，避开了凶猛的裁员浪潮。

“李总，下班了没，陪兄弟吃个饭，嘿嘿，那刚发完几万块钱不得潇洒潇洒，你想吃啥？还楼下那家是吧，行，等我。”

柳意咬牙狠心叫了个车，不就几十块钱吗，没准是我最后一天在这所城市的交通费了。

两人说的那家是公司楼下的烧烤，三年来，这家充满老家味道的烧烤，陪他们度过数个推杯换盏的时光，两人吐槽着公司、领导、客户，聊着家里和身边的事。

“后面打算怎么搞？”酒过三巡，李海波问道。

“回家呗，”柳意无奈说着，“家里再怎么样，对付个工作没啥问题，少点就少点，咱们才二十五六，我不像你，自己能赚钱，家里没负担，再熬几年，交个首付，找个媳妇就安稳了，我怎么怨环境，环境又不能因我改变，大不了我变呗。”

“哎呀，别说丧气话，兄弟，咱家要是能给你找个差不多的活，那我肯定不拦你，能回家多好啊，你自己想想，你在这干了三年积累的经验和人脉，回去了还能剩什么，再说了，遍地裁员，你以为家里好到哪去？”

“所以找你聊嘛，原来每天都泡在公司，不是ppt就是做数据，要么开会搞活动，不说功劳多少吧，那咱也没给公司拖后腿不是，中间我找工作，去年难也就算了，谁能想到今年更难，突然这么空下来，连个无缝衔接的都没有，除了回家待一阵我都不知道咋办好了。”

柳意羡慕李海波，能力强，运气好，人缘好，入职每隔多久，就展现出超强的化学反应，短短一个月，破格转正，把自己拉进来，不厌其烦带着他跑业务，可销售工作，没天赋不努力不行，光有天赋和努力也不行，后来自己相继被调到两个项目上做运营，最终落得这样。

“你平时看视频不？”李海波思考片刻，问道。

“还行吧，偶尔无聊看看。”

“你知道直播行业现在多火吗？我一个客户，里面都是宝妈，之前单独做做日常视频，有几个爆款，马上就有老板来找帮忙带货，也就半年吧，现在合起伙边做视频边带货，随便做做一年利润也百万上下了。”

“我当然知道了，但我不是这块料啊，抛投露面的你也知道我不在行，更别说我都想象不出自己喊着，上，链，接，的场景。”

柳意模仿看过的带货主播强调，把自己都惹笑了，哪想李海波正经神色说，“现在做视频可真不是别人想要什么，而是你有什么，给你看我爸妈，现在两三天发个视频，人家也不是为了赚钱，就是找点事做，现在累计十几万播放量，去年前，你能想象到全民主播的场景吗，关键你前面那个项目也有运营经验，你不想露脸，先做视频练练手，我可以给你找空白号，这东西不像别的工作，给足你试错的机会，只要你做火几个，那不比现在打工强嘛，退一万步，它不耽误你找工作，还可能成为你简历里的一项成就。”

“你说的容易唉，做视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你说什么？”

“没什么，”柳意想起昨晚堵他的女孩，他在手机找到记忆中的名称，看到里面除了早期几个vlog（视频日志），剪辑很丝滑，没有露脸和声音，最近只有一个预告动态—【何者】第一期被优化的大多数。

想必她也是被裁掉的一员吧，她没有骗我，自己心情不好，也没能好好地表达想法，虽然她的被关注数量很少，可是，放弃才代表结束不是吗？

没用和没做是两码事，可是，明知道没用，做不做有什么意义呢？

一夜难眠，柳意交过房租，不知为何，还是一如既往挤早高峰地铁到园区，盯着来往捧着包子或玉米扫绿码进园区排电梯的打工人。

我不想和他们一样，可我也想和他们一样。

他拿出手机，仿佛得到某种肯定答案，按下录制键。

银色的天空，灰色的大楼，黑色的人群，蓝色的口罩，暗红色的阳光。。。等等，谁遮我摄像头了？

手机后是一位老熟人，也是柳意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柳意的领导，前领导，他的项目部整体被砍后，项目负责人张总也被调到了其他部门。

“张总早。”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休然啊，哦对，柳意，哈哈哈。”

休然是柳意的在公司时花名，因柳意入公司之初，要求一定要起一个有传统文化的花名，别人都是道德经、论语取名，他绞尽脑汁左思右想，在百度上找到和自己名字差不多的三国末期蜀汉将领柳隐的字作为花名，后来同事都点他，项目组有人怎么想不开起了个战败势力的投降将领的花名。

“公司找你有事？”

柳意慌张摆手，连连道不是。

“哦，”张总若有所思瞧着他，确认四周无熟人，小声和柳意说，“柳意啊，手机收好，我知道你有想法，也理解你们的想法，大家都不容易，成年人，千万不要想着用些不符合规则的方式闹不愉快，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懂我的意思吧。我上去了，以后有机会合作。”

直至张总消失在视野，柳意的笑容还没有散去，只是从标准礼貌的微笑，变成十分扭曲的惨笑。

这人从当自己领导的时候就把自己的理解当成真相，自诩对每个人都很了解，开会汇报工作想法设法把好事归给自己，不好的当面甩给部门同事，平时张口闭口管理学，白天在办公室不是斗地主就是消消乐，正常下班时间开始忙碌工作，后来从李海波得到消息，他一个人的工资抵过三个部门同事，这样的领导竟然还能继续留下来，真的是讽刺。

没得说，谁让我们走了，他留了下来，过程有什么用，结果才能说明一切。

柳意正想着，忽然被门口争吵的声音吸引过去，好像保安在拦着一个女生不让进园区，他定睛一看，熟悉的背包、外套、口音，这不是上次那位“384粉丝”视频主吗？

“我们盯你几天了，前面你说有业务洽谈，后来是朋友在这上班，你进来就一个劲拍照，还跟别人推销，投诉几次了，当我们看不见吗，马上离开！”

“保安大哥，我真不是推销的，我有朋友在这，您就再通融一下呗，一会我让他过来跟你说。”

“不行！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放你进来出什么事谁承担责任，出去出去。”

“哪种人呀，我都说了我不是推销的，你稍等，我现在就给我朋友打电话，”只见那女孩贴着电话让对方来接一下。

回想起上次的种种，柳意心里清楚，她哪有什么朋友，全是忽悠保安的，毕竟有过一面之缘，那些不愉快也有自己心情不好的成分，就走到保安身边，掏出作为纪念的员工证，说道，“师傅，她是来找我谈项目的，不好意思，我着急打卡，差点忘了。”

保安看完他递来的员工证，狐疑的看看两人，指着柳意问女孩，“这是你电话里的朋友，这么快就出来了？”

什么叫出来了，会不会说话。

女孩左瞅瞅右看看，眼睛里写满了奇怪，轮不到她说话，保安仿佛看透了一般，掂量着员工证问道，“朋友是吧，他叫什么？”

柳意此时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了，也怪自己太蠢，这女生天天堵那么多人，哪能记得自己啊，更别说名字了，他一个劲给女孩使眼色，结果对方是接不住一点，还在思索他是谁。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个世纪，才听到公司楼方向一阵跑步声传来，伴着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师傅，师傅，这位是来找我谈业务的林经理，不好意思，我着急打卡，把她忘了。”

听到着，被拦在门外的林经理表情才发生变化，“保安大哥，我是来跟她谈业务合作的，她叫程如星。”

保安检查程如星的员工证，又朝柳意问道，“你们都是一起的？”

“我。。。”

柳意还没说话，程如星立刻说道，“哦对，我们和林经理约好了，开完早会才想起来，正好来接她，给您添麻烦了大哥。”

虽然保安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终究合理合规，还是把林经理放了进来，两个女生先是相视一笑，然后同时对柳意开口，“你。。。”

“程经理、林经理，我们进去再沟通，”柳意特意提高音量说道。

你们有问题要问，我还一堆问题呢。

这都些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