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孩
南陵城很大，也很古老，据说历史比本朝还要久远。
渚江由南至北将南陵城劈成东西两瓣，一路奔流向北直至消失在洞阳渊内。
南陵城是一座建在河流上的古城，渚江的支流遍布城内，组成南陵城最主要的交通网络。
小桥、流水、人家，青青柳，徐徐风，佳人笑在白墙下。
这是从未来过南陵的人对于南陵的臆想。
巫红戴着狸花猫面具，面朝小河，身侧垂下一棵歪脖子枯柳，手中捏着一枚暗红色的丹药愣神。
一刻钟前……
巫红在城门楼的关隘处递出以假乱真的通关文牒，正准备大摇大摆地进城。
忽然左臂被守卫拉住，向后一仰差点摔到，还好守卫及时伸手扶住她。
守卫脸色蜡黄，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很是消瘦。这南陵城守卫任务这么重吗？给人干成这副鬼样子了……
“您是炼丹师吧？”守卫的嘴角扬得老高，还专门使用敬称。
巫红点头嗯了一声，一下子又觉得这守卫和蔼可亲许多，这南陵城不愧是大常丹道之风最盛的地方，连一个守卫都能认出来她炼丹师的身份。
“果然，您身上那股炼丹师独有的药香我是不会认错的。”
“过誉了，过誉了。”巫红礼貌性地客气一下，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守卫嘿嘿地傻笑两声，在身上摸索了一遍，眉头皱起又摸索了一遍，最后才找身后守卫要了一枚丹药塞进巫红手中。
“南陵城习俗，要为每一位远道而来的炼丹师送上一枚福气丹。”
说完守卫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回到岗位上继续盘查，徒留巫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懵逼逼地进城。
按理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这丹的眼色看起来有点瘆人，当真能送人福气吗？
一开始巫红还听高兴的，还没开始做生意呢就受到意头这么好的礼物，只是她越看越觉得心慌得很，感觉身上又无数蚂蚁在爬。
巫红举着福气丹对着天空，阳光之下似有一团浓雾在丹中游动，看着好邪门。
她漫步在河边的青石板砖上，岸上柳树枯槁，溪水也散发出一股恶臭。
路上没有白墙，更没有佳人，有的只是斑驳黄褐的矮墙和衣冠不整，面容憔悴的男女。
他们瘫坐，倚靠，或者直接赤裸上身躺在大路中间，蜡黄的，皮包骨的，双眼空洞。
这还是人们臆想中的南陵吗？巫红不敢相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慢慢走着，终于看见一个稍显正常的人了，一个炼丹师。
那人衣冠至少完整，全身散发着腌臜的恶臭，脸上长了一颗长毛黑痣，双眼通红。
“请问……这里是南陵城吗？”
巫红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哪条山路拐错了弯，这里与人们口中温柔之乡，炼丹师圣地不能说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是完全不同。
黑痣炼丹师闻言转过视线来，瞥见巫红手中的福气丹，顿时来了神，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佝偻着要小碎步过来，空捧起巫红的手，盯着福气丹目不转睛。
“你吃不吃？你要是不吃，可不可以送给我！”
黑痣炼丹师双手放在身前，猛戳自己的胸口，满眼乞求望着巫红，根本不在意巫红嫌弃的目光。
巫红一手捏住鼻子，强忍着恶臭，蹙额想了想，试探着问：
“这枚福气丹当真这么好？”
“好！极好！肯定好！你只要把它给我，要我给你磕几个头都行！”
黑痣炼丹师近乎疯狂地嘶吼着，当即自己就先跪下来，只等巫红一声令下，就要咚咚咚的磕头。
判断失误，这也是一个疯子……巫红呵呵自嘲一声，接着问：
“那这丹吃了之后会怎样？”
“会登仙！修成真仙飞升上天……仙之人兮列如麻，仙之人兮列如麻！”
黑痣炼丹师兀的自己疯笑起来，随后又好像意识到什么，忽地停下，泪流满面地跪走过来，哭天喊地：
“你是不是要自己吃啊？是不是要自己吃啊！你给我吃好不好？给我吃好不好！您有真仙之相，用不着这些，您给我好不好！”
黑痣炼丹师发了疯地要扯巫红的裤腿，却又屡次扑空，巫红震撼之余立刻远离这个疯子。
这哪是什么福气丹啊，这分明就是毒药，竟把人害成这副鬼样子！
一想到城门楼守卫列岛嘴角的诡异笑脸，巫红不由得一哆嗦，背后发毛。
看那些守卫和路上萎靡不振的男男女女的样子，巫红终于想起来那个词是什么了，瘾君子！
吸食毒药成瘾的瘾君子就是如此模样。
还好自己留了个心眼，要是在城门楼就服下去，真不知到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配出解药的那一刻。
巫红把福气丹凑到鼻子边闻了闻，究竟是何种配方才能制出如此毒丹？
要知道，南陵城同宝丰城一样都是修士的城市，但凡能留下的少说也是炼气修士。
即便在修仙界里炼气修士的地位有多不堪，甚至被称为壮一点的凡人，但那也是修士啊，单单丹田内的法力滋养就能排出许多毒素，只要捆住自己几天断不会是现在这副鬼样子。
究竟是什么样的毒丹能让修士成瘾……
巫红专心致志地思考着，手臂不自觉下沉，福气丹刚好来到嘴巴的位置。
“别吃！”
一声稚嫩的声音从侧前方传来，一个男孩抓着两枝枯黄的树枝，躲在枯黄的杂草堆里，露出两颗瞪大的，焦急的，紧张的眼睛。
巫红从思考中被吓了回来，怔怔地跟男孩对视，许久后才开口：
“你是谁？”
男孩不说话了，撒丫子就往后跑，小身躯在巷陌中灵活地穿梭，甚至还不时蹬一下墙壁来个帅气的转弯。
“你别跟着我了！”男孩一边跑一边扭头喊。
“为什么？”
“你是炼丹师，等会会吓到大家的！”
炼丹师？吓到大家？这些词听着都认识，怎么组合起来自己就不懂了？
巫红疑惑着，男孩就在前面又一个帅气的蹬墙跳，拐进胡同了，巫红也跟着进去。
刚进去她就傻眼了，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孩子聚在胡同里，衣衫褴褛一脸土，俨然一个小丐帮，他们一闻到巫红身上的药味，顿时哗地散开，消失不见。
胡同里只剩下小男孩和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