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圣湖之城与白雪
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
在得知了莱因要离开麦城一整天，可能连落日之时都无法赶回来之时，安娜自告奋勇地表示她将照顾好白羊这个孩子。
另一个女圣骑士则建议莱因将不需要的钱都交给圣女大人保管，防止路上有劫匪，或者是遗失；当然，她并不知道莱因是一个巫师。
“我把所有的钱都给白羊了，只留了一枚金卡勒。”
“哈？你确定那个小不点不会乱花钱吗？你就这么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她？那我们怎么出门？”
此刻，麦城的最北端，塞勒斯一脸的不可置信。
“一枚不够吗？”
“当然不够啊！就算你准备用什么魔法驱动我们，也总不可能一天就到横跨大概整个风车王国吧，路上的花销怎么办？”
“抢来便是。”
莱因当然是在开玩笑。
将所有的钱都交给一个小屁孩，似乎的的确确不是什么好主意；但一方面白羊是一个很聪明的家伙，另一方面...
莱因不希望欺骗她，那个家伙，会相信所有的谎言。
谎言对她来说就是一条决堤的河，一旦撞见，就再也难以逃脱了。
塞勒斯今天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莱因能看的出来，他正强打着精神，将自己包装成昨天的状态；但那些充斥着他语气之中的韵律此刻已经开始变味了。
不再那么轻松了，莱因能听的出来。
两人穿过贫民窟的最末端，在走到那所白房子旁的时候，塞勒斯终于沉默了下来；莱因明白，或许他从中听见了某些不太好的声音。
“所以，你真的打算去那座城市吗？”
最后，这个流浪汉终于再次张开了嘴。
“我先提醒你一句，那个城市相当糟糕；整座城市都建立在一片巨大的湖中，那里每年的雨季都会涨水，而一年四季都是大雨季。”
“水会淹没你的裤腿，会让你的耳朵没有那么灵敏，会让你的胸口闷闷的，而且，那里的...”
“抱歉啊，我答应你，只需要两天，两天之后，我就会带着你回来。”
“只用两天吗？”
“当然，所以你只能吃两天的烤红薯了。”
莱因这么说着，伸出左手，把塞勒斯拉住。
说实话，这个酸臭的家伙相当难闻，而莱因也很久很久没有了拉过除了白羊以外的家伙的手了。
这让他有些不习惯，毕竟，身后的这个家伙，只是一个才认识了一天的，自称是巫师的流浪汉而已。
莱因并不喜欢对方，甚至有些讨厌：他是一枚定时炸弹。
和他一样。
所以，正因为如此，莱因才必须带着他离开麦城；他曾经差点亲手用天灾毁了这座城市，但如今...
白羊在教堂之中生活，画家的墓碑在山野之上生长；被称为“指挥官”的那只单腿蒲公英被火葬在田野之中...
多云的星空瓶，在那个打开一条缝，每晚都能看见星空的窗户之上。
而邪神已经临近了，莱因有预感，眼下的这个家伙，驱使他到来并且找到自己的幕后推手就在附近；他不能再波及麦城了。
“所以，你准备换一个地方，让那个地方的家伙们承受这种灾难？”
塞勒斯轻声询问着，似乎是已经将这句话存了很久了。
他将那盒火柴交给莱因，然后将手指往空中一划，一根火柴便凭空从其中生长、燃烧、冒出缕缕的灰烟。
这个没心没肺的乞丐似乎比莱因想象之中敏锐的多。
“你想借助那座城市更为磅礴的教会力量，将缠上你我的邪神和背后力量彻清除；你就像一枚炸弹，而我就是点燃你引线的最后一根火柴。”
“如果你失败了呢？”
“如果你死在那里了呢？”
莱因于是回过头，他眯起眼睛，意识到刚刚和他说话的人是谁。
“这些话，是牧声之人跟你说的，对吗？”
“差不多，祂清醒的时候，还是没有那么混蛋的，有点像是你的翻版。”
塞勒斯漆黑的眼瞳于此刻完全睁开。
晦暗在其中流动着，让莱因有说不出的恍惚。
下雪了。
冬季的风在雪中穿梭，像是没有颜色的围巾一般，缠在两人之上；冬季是干燥的，远方的火焰冒出，但莱因保证。
那是麦城因他而起的最后一场火灾了。
命运似乎终于在此刻交汇，它们乘着特殊方向的风，像是那架永恒转动的金纺车一样，让莱因有种错觉。
自己所经历的，或许在千百年后，在另一座巴别塔建成之后...
会成为一段新的神话。
而他不能再安逸下去了；时间已经太少太少。
他看向周围正在闪烁的噪点，他早该意识到的，既然自己拥有了将一整个城市都扭转的力量，那么肩膀就得更硬一点。
“哎...算了，真羡慕你嘞，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城市，你知道我游历那么多城市却始终没有定居的原因是什么吗？”
“我还想问呢，你一个看不见的瞎子，为什么随身携带火柴。”
塞勒斯于是也笑了。
他向前一步，随后，却浑身一颤。
雪的音波是柔和的，它们呈现出一种松弛的震荡感，会缓慢填充进所有狭小的角落之中，然后将那里覆盖成一片...
“雪白”。
可雪白是什么颜色呢？
塞勒斯只是知道，雪白是所有白房子的女人都在追求的颜色；因为雪白更受人们的喜欢，一个女人，如果是雪白的，就会有更多的客人，就会有更多的钱...
就会有更多的自由和被称为“贞洁”的名声。
但此刻，他居然在自己的身前...
感受到一股浓郁的、太过于熟悉的香水气息；那股香水气息同样来自于他幼年时期。
在那些他从白房子中长大的夜晚，有时候，在嘈杂的声音之中，他会闻到那股浓重的香水味道。
二姨说，那是“丁香花”的味道，但丁香应该是淡雅的，应该是高尚的，不应该是如此浓烈的；于是二姨又说。
“丁香浓缩起来，不就很浓了？小孩子懂个啥？”
“在这种地方，追求淡雅才是蠢猪嘞，那香气一片一片的，你哪里还闻得见，连被评价“淡雅”的资格都没有。”
“这里是...”
塞勒斯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于是又抽了抽鼻子。
流浪多年，他的鼻子和皮肤早就失灵了，要不是靠着神性，他几乎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感官的家伙；但此刻，那股浓郁的丁香气息...
却再一次传入他的魂灵之中。
“圣湖之城，怎么，比你的声音快多了吧。”
莱因笑眯眯地回过头，然后莫名其妙发现，对方漆黑的眸子之中...
流出纯白的、近乎于牛奶的液体来。
“你的眼睛怎么了？”
“哦哦哦，你说这个啊！”
万幸的是，那个家伙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用力擦了擦那纯白的液体，然后把手往身上的布条上揩了揩，用颤抖的声音挤出来一个大大的微笑。
“咱俩刚刚不是在麦城嘛，你这个，瞬移的速度也不行啊。”
“你看，雪都淌我眼睛里了，然后你给我干到了圣湖，这里暖和嘛，雪就融化了。”
“噗嗤...”
“你笑麻？我跟你讲，纯白是世界上最好的颜色！你懂个鸡毛！”
“我大娘亲口和我说的！雪是纯白的，而纯白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颜色，你再笑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