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安比斯联盟
第四个安比斯苏醒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是第四个安比斯。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未从巴别塔的圆台上醒来，当然便有些慌张。
巴别塔的圆台是每个巫师最熟悉的地方，复活之于巫师，就好像飞鸟不能失去羽毛，何况那只鸟现在正被卷入一场风暴。
晦暗在他周身游动，周遭是不齐的呼吸声音；但作为一个二级巫师，他还是下意识回想起了巫师自保手册中的第一条。
“自杀。”
自杀没有什么不好的，几个小时的等待换来一具全新的身体，不用再睡觉，能清除身上一切的负面效果，能帮助任何不善于战斗的巫师逃出险境。
或许刚刚自己并没有死，而是被什么东西救活之后，才捆到这里来的。
他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正确：生命总会复活，这是巴别塔中的客观规律，而一个人怀疑客观规律的时候，往往是他出错的时候。
浑身被麻绳缠了无数圈，安比斯躺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就好像一只被遗弃的大肉虫，手腕也被铁质的东西困住。
动弹不得。
于是他首先尝试咬舌自尽，但那太疼了，很难有人能足够坚强到在一点一点上升的疼痛之中，涕泪横流着抵抗身体的本能反应。
然后他开始摩挲起手臂。
安比斯先前总是被同事嘲笑为“乡下巫师”，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研究方向，更是因为他那可怕的运动天赋和粗俗的穿衣方式。
但现在，肌肉成为了优点。
“都别动！”
另一个粗糙的声音却从身后传出。
一把大砍刀抵在了安比斯的脖子上，而他太过了解那把武器，甚至连刀刃上的豁口形状都能下意识于脑海中浮现出来。
拿死亡威胁他是没有用的，因为他挣脱束缚本就是为了死亡。
安比斯继续扭动着，此刻他的脑中并没有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复活出了差错，但自己还需要去木屋之中抢救研究笔记呢；他先前也被周围的刺鱼杀死了两次，但那哪有自己的研究笔记重要？
他的脑中没有自己，却满是自己的研究笔记和功名。
“我说了让你别动！”
那个声音越来越暴躁，而安比斯这才终于听出了异常。
他回想起先前那个学生；他死在了自己的木屋面前，最终还呢喃着“我被我自己杀死了”这样的奇怪话语...
他转过头。
拿着刀的人，是另一个自己。
这一次，第四个安比斯彻底懵了，他也有了自己的模仿者，但这个模仿者为什么要将自己绑在这里？
拿着砍刀的安比斯也显然不敢真的砍死他。
砍刀安比斯将他的快要挣脱的手臂重新绑好，顺便扭断了他的四肢关节；然后他蹲下来，一边加固麻绳，一边用威胁的语气对他说到。
“你是怪物，所以我们是同类，你得帮我一个忙。”
这番话让安比斯不太理解。
他确实从小便与众不同，喜欢跑步，喜欢研究不同的植物，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怪物；于是砍刀安比斯接着呢喃。
“你就是怪物。”
“真正的安比斯每被那些刺鱼杀死一次，便会有一个模仿安比斯的怪物出现在塔楼之中。”
“所以，只要你没有复活在圆盘的记忆，那你就是一个冒牌货。”
砍刀安比斯这么说完，提起砍刀就离开了；于是安比斯又尝试着自杀，但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的内心产生了某些动摇。
是啊...从巴别塔的圆盘中复活...是每个巫师的常识...
这么说来，自己之前见到的学生，和现在自己不就是一个处境吗？那个学生后来也没有再找过他，显然也并没有复活...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冒牌的怪物，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同而已。那么现在自杀，会发生什么？
会...
“死”吗？
可死亡是什么？安比斯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死亡；那个单词究竟包含了什么含义？
永远的离开？没有人能注意到你，你也注意不到任何人？
就好像你被关进了巴别塔传说中一间不存在的房间，那里没有灯，没有记忆，没有其他人，你想努力敲开门，想看一看你在这个世界上的论文有没有声名远扬...
漆黑的感觉在一瞬间淹没了他，他感觉很奇怪。明明没法理解那种词汇，明明都没经历过那种事情，心却恐惧地砰砰直跳。
“不要杀我！”
晦暗的不远处，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开始叫喊。
是其他安比斯，第四号安比斯这么想着；他出生的时候，原主安比斯一共死了四次，所以他是四号安比斯。
后面他还会继续死，就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安比斯出现。
“这就对了，我们得意识到，我们的命运和那个巴别塔巫师不一样。”
砍刀安比斯如此说道。
“为了对抗真正的“死亡”，我们得组成一个安比斯联盟！”
他比其他安比斯更加暴虐，却莫名其妙地渴求着团队的力量；几天时间很快过去，地下室里的安比斯也就越来越多，他把其他安比斯绑起来，试图用武力劝告对方加入自己。
一开始，四号安比斯还会怀疑对方。但地下室一片漆黑，只有零散的光源发光，他也根本分不清多出来的安比斯从何而来。
而他消失了这么久，居然真的没有一个除安比斯以外的巫师察觉到问题。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消失，没有人还记得一个种田的巫师，就连他唯一留下来的论文，也都会逐渐变黄。
在巴别塔中，他就和被关进了一间真正无法逃出的黑房间一样，就和...
“死”了一样。
“我们应该...怎么做？”
最后，当四号安比斯尝试着张口，这句台词却先从另一个安比斯的口中说出。
“那些刺鱼会攻击我们，只有这间被魔法保护的地下室和木屋是安全的，我们该怎么样才能避免“死亡”呢？”
那个安比斯的语言流畅，逻辑清晰，但四号安比斯知道...
他同样也已经被某种东西压垮了，某种，永恒的无光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我数了一下，我们这里总共有七个安比斯！就按照原主被杀死时的次数排序！我是第一个！”
“地下室的食物马上就会被吃干净，所以我们必须逃出去！”
“可该怎么逃出去？如果是一起冲出去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可谁来做第一个？”
一个说话声音更尖的安比斯说道。
“凭什么你才是第一个安比斯？凭什么一直是你领队？把我身上的绳索松开，我绝对有高过你的实力！”
一个语气更加高傲的安比斯说道。
“可逃出去了之后，我们能做些什么？我们是怪物，但我也想拥有原来的身份和权力...”
一个略微有些贪心的安比斯说道。
“那些刺鱼...我们并不知道对方的数量，也不明白外界的变化。要我说，再呆上一会儿吧，反正死亡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或许等会儿救援就到了呢？”
一个非常懒惰的安比斯如此说道。
直到这一刻，四号安比斯才反应过来，这里的大家的确都是怪物。
每只冒牌的安比斯都不太一样，有些更贪婪，有些更傲慢，有些嫉妒他人，有些懒惰不愿意动弹；领头的安比斯习惯愤怒，而他...
他更容易恐惧。
“你真的不愿意跟着我们走？你真的要等死吗？”
最后，当众安比斯终于决定要逃出地下室，傲慢的安比斯看着四号；前者已经是两个领头中的一个了。
四号点点头，他实在是太害怕了，那种害怕几乎压垮了他的一切；有时候他会幻想着自己逃出升天的勇敢历程，可逃出去后就没事了吗？
他看不到希望：他是怪物，他不是巫师，他不属于巴别塔。
他生来就是要“死”的。
“你的决定是很正确的，看着吧，那五个家伙很快就会出事的。”
只有两个安比斯留了下来，恐惧的四号和懒惰的七号。
“后来呢？它们如何了？”
思绪回到现实之中，四号安比斯看着眼前的莱因，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他们死之后，他们的尸体并没有像其他巫师一样消失。”
“我冒着危险，把他们的肉全部都带回来了，这样我还能多活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