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夫子,我要告状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
“......”
明媚的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地上斑驳点点。
正义堂内传出朗朗读书声,传遍了正义堂所在的各个角落。
宋之墨、曹文炳、方炳三人猫着身子从旁边的小树林里摸到了正义堂的墙根。
‘南监’六堂自彝伦堂后,由南向北整整齐齐的排了六排,堂与堂之间相隔百丈。
最北为六堂最低等的广业堂,最南为六堂中最高等的率性堂。
六堂各有十五间讲堂,中间五间为师者坐,乃是‘南监’博士、助教、学正、学录每日里办公之所。左右各五间则是子弟肄业之地。
正义堂由北向南数,排在第三排,如今有学生六十余人,算是六堂中人数最多者。
哥仨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趁着没人注意,摸到了第一间讲堂的后门,这里便是哥仨听讲的讲堂。
猫着腰,小心翼翼的从后门钻进了讲堂,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讲台上,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夫子,手捧着《大学》,两只眼睛都快杵到书本上,摇头晃脑,聚精会神地读道:“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
底下的‘监生’们摇头晃脑,拖长了声音一字一字的跟着念。
好在大家都半眯着眼,昏昏欲睡的徜徉在知识的海洋。
哥仨瞅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猫着身子,快速找到了各自的位置。
刚坐定,气还没有喘匀。
“夫子,我要告状。”
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讲堂上美好的学习氛围,所有人包括那老夫子顿时住了声,齐刷刷望向了突然从板凳上站起来的少年。
此人竟是宋之墨在‘南监’的死敌,魏国公徐鹏举的小儿子徐邦栋。
“夫子!”徐邦栋鼓着眼,用手指点着刚刚溜进来的哥仨,义正言辞的说道:“我要告宋之墨、方炳、曹文炳三人,他们今日迟到了,刚刚才进来!”
夫子虚着眼,极力地找寻说话人的身影,可眼前模模糊糊的实在看不真切。
“夫子明鉴,此三子目无尊长,无礼至极。”
徐邦栋可不管夫子眼睛好不好使,更不理会黑脸的哥仨,此乃‘南监’讲堂,他就不信三人还敢在这般神圣之所动手。
若能借此使宋之墨三人受到责罚,他才会开心、快乐。
想到此,内心阴暗的徐邦栋,心头无比爽快,咬牙切齿地指着宋之墨继续告状。
“进来之时此三子不仅不禀报,还藏头藏尾,如心虚的贼子一般,不敢光明正大的正视自己的劣迹,实在有辱我正义堂在‘南监’的名声,还请夫子严惩他们。”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仿佛宋之墨、曹文炳、方炳三人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一般。
讲台上的夫子虚着眼睛,伸长了脖子,使劲儿地朝底下的学生打量,奈何老眼昏花,就连告状的徐邦栋的模样在他眼里也如同脸上盖了张白纸,朦朦胧胧,瞪一会儿还会生出重影。
夫子赶紧手忙脚乱的在讲桌上一阵翻找,终于摸索到一副金属框框,上面嵌着两片铜钱般大小薄薄的好似云母石打磨的透明琉璃,掰开后用手扶着架在鼻梁上。
瞬间,夫子只觉得世界都清晰了。
他这才看清了站起来告状的人乃是魏国公家的舍儿。
至于他要状告的三人。
此时不是好端端地坐在位置上?
瞅瞅,他们面前的长条桌上,还摆着翻开的书籍,看样子应当是他正在教授的《大学》。
“夫子冤枉啊!”
宋之墨还没开口,方炳猛地站起身,他知道今日讲课的夫子眼神不好,便使劲儿搓了几下眼眶,顿时满眼通红,指着徐邦栋,忍悲含屈地说道。
“徐邦栋这是欲加之罪,欲学秦桧贼斯,以莫须有之罪名污蔑我等,其心可诛,还请夫子严惩徐邦栋,为我等三人做主啊!”
泪眼朦胧,声泪俱下,心中的悲愤如同遭受了极大的迫害,使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方炳你休要狡辩!”
徐邦栋怒了,他知晓宋之墨三人无耻之尤,可没想到还能倒打一耙,但是他不怕,因为讲堂上二三十号人,全都可以作证。
当即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很是谦恭地朝讲台上的夫子行礼道:“三人是否迟到,还这般胡搅蛮缠,在座的同窗都可以作证,请夫子明察。”
徐邦栋这一手真像是打在了三人的七寸上。
就是......
讲堂上的监生们,好些与宋之墨等人交好,除了朝宋之墨哥仨挤眉弄眼,没人站起来作证。
有几个唯唯诺诺地想要站起身,可在宋之墨三人阴森的目光中,缩了缩脑袋,做了缩头乌龟。
至于其他人,刚才正在书中的黄金屋中与颜如玉卿卿我我,实在没有注意宋之墨等人何时来的?更不知他们到底迟到没迟到。
“你们......?”
徐邦栋没有想到,如此多人,三年同窗,竟然在需要他们为正义发声的时刻选择了沉默,这让他备受打击,甚至感觉到了心灰意冷。
头顶仿佛飘来无数的黑云,电闪雷鸣,正巧劈在了他的身上,顿时浑身颤栗,随即便‘咚’地一声倒在地上,手脚发抖,两眼翻白,口吐白沫。
窝草!这是羊癫疯啊!
宋之墨赶紧奔向徐邦栋,朝最近的同学大喊道:“快,掐他人中,使劲儿掐!你、你快去,把‘南监’的郎中请来,晚了怕是要遭!”
被宋之墨点到的两个监生赶忙跑出了讲堂,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呼喊,“大夫!大夫!救命啊......”
讲台上的老夫子更是着急,一堆监生围在那儿,他挤又挤不进去,目镜还不知道被哪个蠢货打在了地上。
一时间围着的人对着昏迷抽搐的徐邦栋又掐又拍,夫子一人在蹲在地上东摸摸西捏捏,为了找他的目镜急得团团转。
“让让让!大夫来了!”
监生们赶忙让开了一条道。
两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很快来到了徐邦栋面前,看着他的样子,开始了急救,一边救一边说道:“徐同学这是羊角风犯了,得赶紧把徐公爷请来。”
哥仨这会儿已经站到了讲堂的后头,看着忙碌的大夫,小声嘀咕着,不时露出嫌弃的眼神。
“这徐邦栋气量太小!”曹文炳说话的时候,满脸的鄙夷。
怎么都没想到方炳两句话就把徐邦栋的羊角风给气发了。
“可不嘛!”方炳接过话,撇了撇嘴,“平日里见他耀武扬威的,没想到就是个‘烂桃子’,只是轻揉了一下就烂了。”
“行了别说风凉话了!”宋之墨在一旁微蹙着眉头道:“这事终究是因我们而起,受罚怕是跑不掉了。”
“......”
半个时辰不到。
伴随着一阵妇人的痛哭,魏国公徐鹏举扶着一个三十余岁,哭得梨花带雨的妇人从马车上满脸紧张地下来。
等候多时的‘南京国子监’司业赶忙迎了上去。
宋之墨、方炳、曹文炳哥仨,则是垂着脑袋,如犯错害怕的小孩,缩手缩脚地走进了‘南京国子监’祭酒程文德的公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