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剑荡九州
天清地宁，万物归寂。
呼吸成了奢望，移动眼眸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畏惧，祈祷。
成了天地生灵唯二的念头。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便是求生本能，在此刻都被纯粹的杀意所限制。
死亡，就像是母亲温暖的怀抱，诱使一个个生命投入其中。
生命在消亡。
一个，两个……
一片，两片……
就像是秋风落叶。
自命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此刻却毫无抵挡之心。
反倒一些个体在死亡的极致恐惧之中，诞生了对杀戮的崇敬与渴望。
卫庄，就是其中之一。
混乱，随后而至。
反戈相向，兄弟相残。
金母漠然看着一切，情绪没有丝毫波澜。
祂一抬手，无数血液从地面奔涌而出，在空中汇聚成溪流、小河，最终灌注在祂体内。
一种难言的神圣之感散溢开来。
“献出生命”、“拥抱死亡”的念头瞬间扩散至整个大泽山境内。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一众虎伥磕头如捣蒜，口中满是恭颂之声。
“闭嘴，去把那些碍事的，给我收拾了。”
金母随手抛出几团神力，众虎伥抢得不可开交，最终分得神力的存在腾空而起，杀气腾腾地朝大泽山外围飞去。
“义父，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
石兰看着众虎伥越来越近，不禁有些紧张。
韩非却并不担心：“现在正是检验你学习成果的时候。放宽心，只要不是金母娘娘亲自出手，都不会有事的。”
石兰点点头，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阵盘掏出，下一秒便移形换位，带着韩非来到了另一处阵脚。
数名模样怪异的虎伥砲弹般落地，查看四周，却一无所获。
“人呢？快找！”
最强的蛇首虎伥怒吼一声，带人胡乱地破坏周围环境。
但任凭他们的招数在神力加持下如何威力巨大，也无法伤到早已不在此地的石兰。
“蠢货！在那！”
金母娘娘双目如电，很快照耀到石兰所在。
被金母直视，韩非赶忙捂住石兰的双眼。
若是直接与其对上，心神恐怕会在瞬间崩溃。
“义父，你不是说祂不会出手吗？”
石兰嘴上抱怨，手中动作却没有停下。
阵盘在她手中不停转动，取象易象，很快周围环境随之改变。
紧随而来的虎伥们，很快被困入一座由草木金石组成的困阵之中。
正是奇门遁甲中赫赫有名的石门八阵图。
草木为兵，金石为阵，天地万物，为我所用。
这等困阵，对付不了解奇门遁甲的一般人几乎无解。
但得了神力相助的虎伥却不在此列。
金木神力为金气，乃是最为纯正天地肃杀之气。
他们几乎不用查探，便能轻松察觉出阵中死门所在。
而后，便是暴力破阵。
“轰隆”声不绝于耳，在神力的加持之下，山石横飞，一切阻拦虎伥行进的事物均被顷刻间打得粉碎。
石兰见状面露焦急，她学的不少，悟性也高，但实战经验却几乎为零。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老实求助身边的韩非。
“义父，我该怎么办？”
韩非一直闭眼看向金母所在的方向，紧紧关注祂的一举一动。
“这场农家之争，从来都是金母与秦风之间争夺天地气运的对局。”
韩非解释道：“金母之所以不出手，便是暗中提防秦风。而秦风也在等，祂要一举拿下金母，才能重新出世，为这天地立主。”
“他们究竟在等什么？罔顾这么多人的性命，这还是仙人吗？”
石兰见石门八阵图即将被破，再次施展遁法离开。
“仙是仙，人是人，祂们之间的竞争，可比人类之间残酷太多。”
韩非指点道：“知道为什么你打得如此狼狈吗？”
“还请义父指教。”
“因为你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在这场对局之中，甲子从来就不是你，执棋的从来就没有变过。”
听到这话，石兰眼前一亮：“我明白了！”
三奇六仪，她只是三奇之一。
想要获胜，她得找到其他两奇六仪。
借助其他人的力量，甚至，转化敌人的力量为己所用！
韩非欣慰点头。
虽然他并未睁眼，却能感受到金母娘娘给他带来的来自灵魂的恐惧。
这份恐惧既是对他的压制，亦是在时时刻刻提醒他金母的方位。
而整个大泽山之中，完全不受这份恐惧影响的，恐怕只有拿着剑仙宝物奇门遁甲的石兰了。
空中金母娘娘的存在，就像是一轮炽热的太阳，所有人都被阳光所炙烤。
只有石兰，戴上了名为奇门遁甲的“墨镜”。
也就是说，只要拖住追击她的虎伥，并联合人祭大阵中的“牺牲”，削弱金母的存在，引得她不顾一切，率先出手，就基本为剑仙定下了胜利的基调。
石兰扭头看向韩非：“义父，我该怎么拉人入阵盘？”
韩非一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聪慧，很快就悟到了胜利的关键。
“剑仙宝物已经认你为主，你们心意相通，只需起心动念，便可完成，无需其他。”
石兰点头，再次诵念起“移形换位”诀，改变方位。
“你是何人？”
石兰的突然出现，让密道之中的燕丹愕然。
天鬼的力量让他心悦臣服，没有半点反抗之心。
手握沟通之法的他，只等这场献祭结束，便可献上青龙，获得赐福。
既然天鬼的到来已经无法改变，燕丹只能选择接受。
“墨家巨子？”
石兰瞥了一眼靠在石壁之上，神情颓废的中年大叔：“你去召集这附近的活人，立刻，快！”
说着，石兰从阵盘中取象，丢出癸符抛给燕丹：“完成之后，捏碎此符唤我。”
燕丹诧异地接过癸符，来不及端详，眼前石兰便消失不见。
还没等他惊愕一会，头顶“嘭”地一声，山石破碎，飞溅得到处都是。
几个模样怪异，一看就不是常人的家伙强行闯入。
“人呢？又跑了？”
怪异的吼叫几声之后，又迅速消失不见。
燕丹虽只看见一面，但眼功还在，确认自己看见的不是幻觉。
“他们，是天鬼？”
燕丹兴奋起来：“原来天鬼是一群高等生命，有着远超常人的能力！”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他们能破开厚厚的地面，强硬地直接闯入密道之中。
那之前他们追逐的少女，恐怕亦非常人。
燕丹一番犹豫之后，终于爬起身，去召集剩下的农家弟子了。
朱家一行带走了一批农家最强壮的可战之士，剩下的人虽然次点，但也应该够给天鬼交差的了。
石兰并不知道燕丹误会了她，嘱咐完燕丹之后，他继续寻找起剩余的二奇五仪来。
“两位在卦象之中，为丙火，莫非是鬼谷纵横的二位？”
石兰看向盖聂、卫庄，目光不由异彩连连。
果然三奇都不是寻常人，竟然是天下闻名的剑圣与流沙主人。
而盖聂、卫庄注意力却不在石兰身上，他们纷纷看向石兰身后之人。
韩非。
“你，还活着？”
卫庄嘴角蠕动，最终只蹦出了这几个字。
但其中蕴含的复杂感情，却溢于言表。
韩非闻言诧异睁眼：“不错，我还活着，因为某些原因。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听着，你们得赶快将生人聚拢起来，否则等他们化为阵中牺牲，咱们就死定了。”
盖聂看了眼韩非：“能够在秦宫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下先生，恐怕只有剑仙了吧？”
韩非笑笑，没有否认：“我们在这呆的时间太长了，你们两个小心，别死了。”
说着，他拍了拍石兰，后者不满义父没有介绍她，但还是丢下丁符，掐诀离开。
盖聂伸手接过丁符，与卫庄对视一眼，两人神出鬼没的移动方式，显然让两人都惊讶非常。
“看来，剑仙教会了他不少好东西。”
卫庄有些吃味。
韩非也好，盖聂也罢，都从剑仙那得了好处。
唯有他自己，经受住了虞渊的试炼，却什么都没得到。
就在这时，天空中飞速降下数个带着火焰的肉球。
常人反应不过来，但盖、卫二人却不在此列。
几位虎伥落地之时，遇到的是出鞘的木剑以及鲨齿。
此举瞬间激怒了一名虎伥，大吼一声，便朝二人进攻而来。
领头的蛇首虎伥却没有理会，带领队伍继续朝石兰所在的方向追去。
“我们该想想办法，限制住她的移动。不然这样下去，恐怕被她坏了娘娘的好事。”
狗头虎伥提议道。
“那便分头行动，哪里祭品多，便去哪里！”
蛇首虎伥也看出了石兰聚拢牺牲的意图，果断下令。
“走！”
一众虎伥当即四散，朝牺牲密集的地方飞去。
“小心，他们分开了。”
韩非感受到身后的神力分散，当即提醒道。
石兰却是展颜一笑：“我就愁他们一直抱团呢！”
这一次，她所到之处，乃是六贤冢之中。
神农像下，怒豹手下死伤惨重，此刻仍然在不断相互厮杀。
“看来这一路辛符，是没法交付出去了。”
石兰挥手，纵身越入人群之中，丝毫不顾及场面的血腥。
周围人随着她葱指点到，纷纷消失不见。
也就是此刻这群秦军士伍失去了意识，沉溺在杀戮之中。
否则这种现象，怎么也得给她安个妖女的名号。
“这样一个个带人，也太慢了。义父，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快的方法吗？”
石兰有些气馁，这可是千人之数！
而且后面，还有更多的人等着她，恐怕不下万人。
将这些人一个个带入小世界之中。
光是想想，石兰都觉得累得慌。
“剑仙宝物已经与你融为一体，如何应用，完全取决于你。”
韩非却没事人一样，跟在石兰身后。
就在这时，天空中蛇首虎伥终于姗姗来迟。
人未到，两道神力化作的狂龙分别袭向韩非与石兰。
但石兰却只是抬头微微一笑，不见任何担心。
下一刻，一个蒙眼怪人出现在石兰身后。
正是剑灵逆鳞。
逆鳞招手，无数如鳞片般的剑身碎片出现，直奔那两道神力狂龙。
“怎么可能，金母神力，你们人类怎么会拥有？”
蛇首虎伥大惊失色。
用神力对付常物，那是摧枯拉朽。
但看刚刚那一击的轻松神态，对方身上的神力，恐怕只会比他更多更强！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更强的我都有！想要活命的话，就自己退走，我对你的性命不感兴趣。”
石兰赶苍蝇一般摆摆手，虚张声势道。
蛇首虎伥闻言，却并不退却，继续蓄满神力，朝韩非攻去。
逆鳞的特殊状态非常类似虎伥的存在，他根本没有消灭其的能力。
攻击石兰逆鳞必救，但突然对韩非出手，定然能够取得战果。
但蛇首虎伥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韩非与逆鳞，本身就是一体。
逆鳞消失在石兰背后，再现身，已是韩非身前。
神力与逆鳞剑相遇，前者如冰雪消融一般，迅速消散。
“这是什么魔剑？竟然可以吸收我的神力？！”
感受到自己的能力被完克，蛇首虎伥终于不再坚持，转身就逃。
石兰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收拢牺牲到小世界当中，这次她不再仔细分辨，而是念头一动，目光所及之人，无论死活，皆送入其中。
“慢一点，你这样对身体的负荷太大了。”
韩非提醒道。
“不，我还需要更快！每浪费一秒，就会多一个人失去生命！”
石兰咬紧牙关，将沉重的眩晕感扛了过去。
“下一个，巳！”
韩非见状，只好上前帮忙：“我来控制阵盘，你专心收拢祭品便是。”
“好！”
随着韩非掐诀，两人出现在神农峰山脚。
这里农家弟子、不死人、罗网杀手混战，死伤一片。
田言对于两人的突然到来，很是惊讶。
局面原本都在她的控制之中，忽然一切就都乱了。
这世上，居然还存在这等恐怖的力量！
她原以为剑仙一剑开虞渊的传说就是在胡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真的。
“想要活命的话，就把活人聚拢起来，然后捏碎巳符叫我。”
石兰丢出巳符，随后又在田言面前表现了一手“大变活人”，登时让本就极度恐惧的田言奉为圭臬，言听计从地照办了。
做完这些，石兰看向韩非。
却见义父双眸紧盯着阵盘，满是困惑。
“糟了，这人祭大阵，被金母分为了内外两层。剩下的人，都在外层，咱们根本找不到！”
“什么？”
石兰一愣：“那外层怎么办？”
“只能靠张苍了，希望他那边一切顺利吧。”
韩非苦笑摇头。
身为局中棋子，他们能做的，往往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义父，我想行那逆天之法！你来替我护法！”
石兰沉默片刻，忽然目光坚定，看向韩非。
“傻孩子，你身具气运命硬是不错，但不代表你死不了！即便死不了，还会有比死亡更痛苦的事，在前面等着你。别做傻事，要相信秦风。”
“不，义父，我觉得自己能够做得更好。”
见石兰已经下定决心，韩非只能点头同意。
局中人祭的迅速减少，终于引起了金母的重视。
看着这群废物虎伥非但没有起到效果，反倒送出去不少神力，金母彻底怒了。
念头生起，天地间所有金母神力迅速朝她这聚拢而来。
虎伥们一个个惨叫着、呼嚎着求饶，但金母却完全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逆鳞险些被收走，但好在阵盘红光一放，镇住了他。
随着金母身上神力的回归，这颗烈日散发的光芒愈发耀眼。
此时的韩非，就连闭眼，也无法“看”向金母所在的方向。
生灵的性命瞬间流失，哪怕那只是神力带来的副作用罢了。
“剑仙，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出来！难道你害怕与我一战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这些凡人，不过是你的诱饵。想要在我进食的中途偷袭，你打错主意了！”
天地之间，飘荡着金母撕心裂肺的吼叫。
但根本没有人回应。
“金灵，你死哪去了？”
金母见叫不出秦风，便开始招呼虎子虎孙。
但奈何此时的金灵，正与张苍困在悬零金锁之中，对外界不闻不问。
可金灵不现身，不代表金母没有办法叫她出来。
金母用手指划破手掌，金色的浓稠血液刚流出的瞬间，便被其口中喷出的灰雾包裹。
灰雾凝结成金灵虎头人身的模样，随后被金母暴力扯去一条胳膊。
悬零金锁之中，正焦急等待的金灵呼痛一声，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
张苍赶忙上前查看。
但从表面上看，金灵没有任何受伤的地方。
可金灵那痛苦的神情，怎么也不像是假的。
“给我，神力给我！”
金灵面带央求地看向张苍。
后者犹豫一番，还是拿出了红木盒子。
金灵张开虎口，连带着红木盒子一口吞下，这才恢复了半分。
“母亲在召唤我了。”
“那你……”
金灵摇了摇头：“虎族只剩下我们两个了，这次必败无疑。放弃气运，是祂唯一活下来的方式。”
“你就这么恨祂？”
金灵那张虎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悲伤：“虎族的衰落，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母亲秘法所致。等会若是我性情大变，不要犹豫，杀了我。”
张苍胖脸略显苍白，点了点头。
忽然，他的眼前一阵恍惚，金灵额头上，似乎多出了一个乙字。
而悬零金锁之外，刘季则躲在四季镇一户居民家中，凝神屏息，小心翼翼地躲避司徒万里的搜查。
忽然，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入了他所躲避的茅草堆之中。
刘季吓了一跳，不敢乱动。
等了一会，确认没有暴露的风险，这才将纸条拿到手中，凭借微弱的光仔细查看。
上面只有一个“庚”字。
与此同时，壬出现在水牢陈余的手中，辛到了带着巨阙逃亡的陈涉眼前。
三奇六甲归位，被韩非保护下端坐的石兰，也睁开了眼睛。
“成了？”
“成了！”
石兰一笑，面色如纸。
顷刻间，在天地间的第一缕光出现的时候，整个农家大泽山地域，生人尽数消失不见。
感受到阵中的变化，金母终于含怒出手。
地面震动，无数岩浆从地下喷涌而出。
数千丈高的灰雾腾空而起，红色的岩浆在半空中汇聚如龙，朝石兰所在方向而去。
“死！”
天地间，只剩下了金母这一声怒吼。
石兰与韩非对视一眼，却没有半分畏惧。
因为他们知道，成功了。
果然，那恐怖的岩浆没有落下。
而是在半空，就断为数截。
大地的裂口开开合合，切口平滑如镜。
剑仙，出手了。
一道剑光藏在朝阳之后，斩向金母。
剑光所及，九州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