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帐篷(2)
那些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战士集体拍手称赞,尽管很多人累得不行,但从他们淳朴的笑容和真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是发在内心的感谢,也许能活下来的人都会这么做吧。面对夸耀和赞扬,露菲和佛利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就是弄巧成拙的逃跑计划,结局却是意外的反转再反转。回想一天一连篇的惊险遭遇,两人几乎连笑的意识都没有了。
“喂,跟我们讲讲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吧?”一名战士起哄道。
“太谢谢你们了,谢谢!”一名小战士流着感激的泪水说。
……
巴兰德兄弟傻杵在原地,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面对尴尬的局面,维戈崭开口道:“大家先去休整一下吧,一会儿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维戈崭又转向赞楠:“战事搞得太大了,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动静了。”
“根据前线侦察兵的情报,帝制国是连夜组织的军队,在他们的邻国殖民区域屯兵……”
当听到赞楠口中的“连夜”二字,维戈崭感到吃惊又后怕,他本想责怪情报人员的失职,没想到竟是敌人行动太快,超过了侦察兵的行动。如果说,蓝人一夜之间就能集结数万大军,相比较之下,夏根境的的官兵集结能力是极其不足的。他一面感慨恩莱克人的整合能力快速有力,一面对己方的战斗力之弱而堪忧。
赞楠继续说:“他们的行动力太快了,快过了我们的侦察兵。我真是害怕,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们进步了,原来敌人比我们进步得还要快。”
“你说的很有道理。今天的胜利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胜利,相反昂克森说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觉得他们是另有图谋。”
“你认为他们还有别的企图吗?”
维戈崭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扭头看了看巴兰德兄弟。露菲见他的眼神很奇怪,不由得紧张起来。维戈崭思索半天,摇摇头说:“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战前昂克森叫嚣,要到城里去找人,我们已经抓获了几名俘虏,但这帮人嘴硬,谁也没有说清他们到底要找谁。”
“恐怕这个答案也只有昂克森和鲁苏瓦知道。”维戈崭叹了口气说。
接下来重中之重的任务是打扫战场,活着的战士将同伴的遗体抬到空旷的地方,由专门的官兵负责仪表整理和遗体安置。死去的战士被送往烈士遗体存放处,静静等待他们家人的接收。因残缺而无法收集全尸的战士,则就地焚烧,取骨灰送往其家人手中。对于敌人的尸体,士兵们把他们的武器全部收缴,又挖出一个巨大的坑洞,将敌人的尸体一股脑全部丢入坑中进行填埋。相比蓝人对异国人尸体侮辱式的处理方法,这已经是很仁慈的做法了。
打扫战场的西流波人时不时仰天长喊一声,喊声此起彼伏,时高时低,像哀嚎又像是愤怒的宣泄。按照夏国人的传统,这是对死去战友的送别之礼。共和国战士们用这种方式在平原上进行了一场简单而庄重的哀悼仪式。
医护人员在平原上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医用帐篷,赞楠将军将巴兰德兄弟暂时安排到了那里,让他们稍微休息一下。
佛利站在帐篷外面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眼前巍峨的城墙已经面目全非。他很想知道鄱安纳城变成什么了样子,那些逃难的人,是否宛然无恙。毕竟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一段时间,没有太深的感情也有了一丝牵挂。
一声痛苦的的叫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露菲和佛利一同凑过去看,帐篷的内部隔间里有一堆伤员,都安静地坐在床上或地上,抚摸着受伤的部位,其中有一名刚刚送过来的伤员,正是他发出的惨叫。
看样子他还很年轻,是个小战士。战士的脸上全是血迹,和在这里大多数伤员一样,脸上有血也有泪,只是血和泪交融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哪是血,哪是泪了。他正抱着残缺的右腿咬牙坚挺着,当医护人员为其抹擦伤口时,他终于忍不住又疼痛地喊叫起来:“我太疼了,太疼了,我想见见我的母亲……”他吃力地说道。
面对看起来极其不适应的场景,两个孩子的心都快碎了。露菲待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呼吸急促,不知是不是被这触目惊心的场面吓到了,还是为那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而感到难过和同情。
这时,恰巧一名医护人员发现了他们,赶忙走了过来把他们送到一边,又拉上了窗帘。
佛利定了定神,走到一边坐了下来。他的眼睛湿润了,脑海中浮现出很多很多让自己难过又难忘的画面,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让它大把大把地流了出来。
这时,露菲走了过来。佛利以为他是来安慰自己,却看到他做了一个让自己安静的手势,又指了指旁边的幕布,意思是隔壁有人。露菲倾斜着身子继续专心偷听,似乎隔壁人的讲话很有吸引力。
佛利擦了擦眼泪,也和露菲蹲在一边偷听隔壁大人们的讲话。
“还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我们的城市正处于随时被攻击的状态,眼下必须加强防御了。”
“伯舒艮的话直到现在才灵验,真是难为他了。”
“你这么说,好像话里有话啊。那家伙算准了蓝人会来,可没算准是这个时候来,已经三年多了,我们都等累了。”
“可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战争带来的损失全安在他的头上。不能因为消息出来太久了就放松了警惕,降低了防御,这样的话,我们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可是上级肯定不会这么想……”
“上面的意思是怎样的,我们管不了,奈何我们能力有限。不过,我们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动摇自己的立场,更不应该让他(指伯舒艮)负全部责任。”
“对啊,本来很多人就对伯舒艮有抵触心理,甚至反感,再这样下去,对他的打击肯定会更大。还有,我们也得给民众一个交代啊,百姓不是傻子,他们肯定知道这里有政府的过失,一一味的推卸责任,只会让他们对我们更不信任……”
隔壁的人七嘴八舌讨论着。听口音,佛利认出了赞楠将军和维戈崭将军,他们和其他人在讨论十分严肃的问题,其中还涉及到了先知伯舒艮。
“二位将军,伤亡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应该是进来了一个新人,“我方死亡人数是八千零七十余人,有些肉体很难分辨,无法具体统计。负伤者二千人一百人一十七人,敌人死亡人数是两千九百余人,俘获的敌人有一百左右。”
维戈崭听完轻轻对来者说:“你先下去吧,记住,没有上级的准许,事先不要把伤亡信息透露出去。”
“遵命。”
随后就是脚步声走动的声音,再然后就没有了动静,看样子,他们都走出帐篷了罢。
佛利还是懵懂的年纪,自然想不通那些军官为什么要封锁士兵战死的消息,当然也没有听明白为什么有人要把战争带来的后果推给伯舒艮,或许这就是大人们的世界。
露菲和佛利偷偷探出头去,想知道那些大人们去了哪里,却不想附近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百兰夫,另一个则是辛马。
想不到百兰夫还活着,只是腿部受了伤,走路需要有人搀扶。辛马的胳膊缠着绷带,看样子也是受了伤。看他们相互搀扶的样子,应该是很要好的战友关系。这一点儿,露菲和佛利谁也没有想到。
迎接百兰夫和辛马的是赞楠将军和维戈崭将军,他们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在一名士兵的带领下向帐篷这边走来。
大事不妙,巴兰德兄弟都紧张了起来。两人躲也不是,跑也不是,只有屏住呼吸,等待帐布的掀开。
掀起帐布的正是辛马国卫,他看到巴兰德兄弟,像看到了许久未见的亲人,这个大男人竟然憨憨地笑了。“真让我猜着了。”他说。
铁血有柔情。露菲和佛利还是第一次见辛马笑得这么开心。起初,他们还以为国卫是来问罪的,现在看来他们逃跑的事国卫是一概不知。那就好办了,聪明的露菲在短暂的时间里已经想好了一切应对辛马的理由。
“你们早就认识?”维戈崭打趣道。
“那是当然,他们可是我带进城的,”辛马回道,他转向维戈崭说,“你一说是两个外域人帮我们解了围,刚开始我还在猜测会不会是他们俩,再一想,不可能这么巧合吧,现在看来,这两个家伙真不是一般的人物。”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为什么没和伯舒艮在一起?”辛马问道。
和露菲想的一样,他猜到了辛马一定会问这个问题的。
露菲忙着回答,不动声色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听人说,他已经回家乡了。我们是在疏散的时候走丢的,后来被百兰夫国卫带到了战场上,然后……”
佛利偷瞄了露菲一眼,他知道哥哥在说谎,但这绝妙的回答确实避免了一些麻烦。说到这里,佛利注意到那个百兰夫害羞地笑了笑,有点儿惭愧的低下了脑袋。
辛马见状,又故意压低声音问:“打仗的时候,把亨角兽引向敌人的真的就是你们俩?”
露菲点点头:“说来也巧了——是我的弟弟,是他设出一支箭,把那怪物的眼睛弄瞎了,然后它们就追着我们跑,没想到我们的坐骑把我们送出城外了,也把怪物引到了战场上,这才有了那一幕。”露菲边比划边说,而且越说越兴奋。他这一辈子都没经历这么刺激的事,自然想吹嘘一下。奈何他语言表达能力有限,也只能将事情的原委简单复述一下。回想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还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我当了这么多年兵,没有立过几次功,想不到你们两个还没当过兵的家伙,仅仅一战就被提名记头功,只能说你们运气太好了。”从辛马的语气中,佛利明显听出了他有些不服气,或者说是赤裸裸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