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骑士死斗(四千!下午还有四千!求追读)
一个时辰前,雨还在下。
大水灌进凹地,气势汹汹,波涛汹涌。
要不是两年内居民们叩石垦壤,寒暑易节,不曾疲惫,将这大坑稍微填平,恐怕流水会将坑中的所有人尽数淹死。
塞西莉娅看着没至小腿的水流,不禁微微变色。
圣偶学院本身便位于峡谷之中,而乞眼更是最凹陷的地方。
所有水流都在向这里汇聚,势必会掀起洪水。
西摩那边,不知道怎么样,她蹙眉,强忍着痛苦与不安。
“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孔乙斯基的脸色有着些许疲惫,瞳孔泛白,目光投至未来。
“这是主选定的命运,无人可以违抗。我们都是多条直线的爬虫,哪怕看见未来,亦将收束于一点之上,无法撼动命运丝毫。”
【权柄:知命·祭司】
孔乙斯基向后一退,轻而易举避开发丝的捆绑,声音依然悠悠。
“相传蛮荒时代,人们目无尊主,亵渎神灵,于是三重伟大降下洪水,大陆沉碎,罪恶洗尽一切。”
他看着塞西莉娅,瞳孔中似有光芒放出,“如今再演此事,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过于追求有罪之物吗?”
“无稽之谈。”塞西莉娅不为所动,发丝的灼烧痛至灵魂,似是万把钢针直插她的头颅,令她感到无限痛楚。
与此同时,一股浩大的意志似在高空注视着塞西莉娅。
恐惧感油然而生,絮语在她身边回荡,令她逃跑、臣服、自焚于圣光面前。
这便是圣光对异端的绝对克制,哪怕塞西莉娅如今是人偶之躯,亦难以阻挡光芒的渗透。
时间愈长,痛楚愈大,恐惧渐生,战斗对塞西莉娅来说便愈发无力。
失算了啊,塞西莉娅默想。
本以为是蜘蛛捕蛾,没想到却是飞蛾扑火。
光在波动,火在燃烧,灵魂在尖啸。
没有人想到,孔乙斯基竟是一位初光者。他被无数人耻笑,是宴会的笑柄,哪怕是尊重他的老教士,想必亦会对此大感意外。
孔乙斯基慢条斯理的上前,每一次的落点皆在无数发丝的空隙处,随后,他轻声念诵。
“下如同上,上如同下,依此成就伟大的奇迹。”
圣光绽放在雨幕中,痛苦瞬间压迫着塞西莉娅,使她咳嗽着,止不住感到窒息。
这是一场精神的凌迟,一场个人意志与浩大圣光的角力。
而孔乙斯基正好整以暇的注视着塞西莉娅,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你知道罗杰斯福是怎么死的吗?”
孔乙斯基慢条斯理,扶着胡须,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传说中,有一位女孩,叫莎乐美。她爱上了为莱耶施洗的长者约翰,却对其求而不得。在辗转反侧间,强烈的渴望引来【暗夜之纱】的眷顾,由此成为一名恩赐者。
她点缀好朱唇,带好玉钗,头发比黄金璀璨,眼神比天使柔和。雪白的胴体上轻轻覆上七重如丝如雾的薄纱,来到约翰面前,跳起了优美的舞蹈。
在苍白的月光照耀下,莎乐美恣意展示着自己的舞蹈,如同天鹅一般,褪去自己的一重又一重纱衣。可是,每褪下一层纱衣,便迎来约翰的一次拒绝。少女的内心从天堂滑落深渊,她的眼神变得乞求,脸色苍白,却只能感受到约翰为主奉献一生的决心。
由希望至绝望,于是诞生出与爱相等的恨来。在偶像权柄的侵蚀下,她已病入膏肓。
七重纱衣落下,雪白的胴体在月光照射下,如玉如羊,丛林幽深。当约翰的拒绝声再度传来,他的头颅便随之落下。在绝望的爱中,她抱起约翰的头颅,渐渐走入丛林,再也不见。”
故事讲完,孔乙斯基脚步不停移动,如同老师般烤教着塞西莉娅,“你明白了什么?”
塞西莉娅不为所动,冷冷注视着孔乙斯基。
既然能看到未来,何不让他无处可躲?
作为一名孱弱的祭司,他根本反抗不了塞西莉娅的任何一次绞杀。
这是一场致命而无声的战争,塞西莉娅必需拼尽全力,拿下孔乙斯基。
可是,孔乙斯基的下一句话却让塞西莉娅的身形凝固。
“所以说,【七重纱】是有代价的啊。”他叹息一声,眼神黯淡无光。
“一重一代价,这是血淋淋的交换。”
代价…塞西莉娅怔神,她仿佛看见了父亲那温和又坚定的目光,透过历史的帷幕,落在她身上。
“你的父亲一生都想证明,三重伟大是否是历史最早的偶像,而出现在他面前的,确是深不可测的历史断层。洪水之后,巴别塔被建造,晖城附近聚集起群落,向三重伟大与其他正神顶礼膜拜。”
孔乙斯基眼中的银光慢慢泛起,仿佛看见了命定的结局。
“他的理念与一切偶像不同,所有偶像都在避开他,所以终其一生,他也只是一个凡人罢了。而一个凡人,又要如何跨过这断层呢?”
真理,还是谬误?
罗杰斯福甚至不可得。
“七重纱落,人消魂陨。我只能告知你这些,而真相本身,并不重要。”孔乙斯基目光柔和,看着呆在原地的塞西莉娅。
“带上莉莉娅离去吧,莫要再来。”
塞西莉娅的眼球微动,却有轻笑响起。
“故作姿态,令人作呕。”
来自灵魂的灼烧不曾有一刻松懈,她就这样在灼烧中笑了起来,人偶那冰冷如铁的腔调显得癫狂。
那么你为何要张皇失措?
又为何要选择给别人当狗?
把一切都归系于罗杰斯福,自己则站在制高点俯视一切,装作无辜。
真是可悲啊,孔乙斯基。
看着脸容苍老泛白,假装要把背挺直,却依然佝偻的孔乙斯基,塞西莉娅的内心划过一抹嘲讽。
发丝悄然编织完毕,塞西莉娅不相信命运,如若孔乙斯基注定胜利,便将这注定挣破,如若孔乙斯基注定失败,那便给予中这注定属于她的色彩。
洪水从天空倾下,她看着不断上涨的水池,脑中划过了西摩与斯坦尔的战斗。
她将信任托付与西摩,西摩也会将信任托付于她。
这样的情况下,他应该会去拯救贫民窟中的人吧。
塞西莉娅如此相信着,眼神愈发明亮,灵魂在烈火中淬洗,渐渐迸发出璀璨的光辉。
此时此刻的战斗,不只是两个人的生死之争。
“是否真理,我自会去见证。”铁血弥漫着,她就这样继续向孔乙斯基直冲而去。
连绵的发丝如海,不断被炙烤,又不断重组,她就这样用长发编在孔乙斯基四周,来自灵魂的畏惧与痛苦不能阻挡她的决心,哪怕是飞蛾扑火,亦要在火中绽放。
孔乙斯基看着塞西莉娅,神情有些恍惚。
他摸着嘴角,下意识想痛饮一杯烈酒,可是触摸到的只有一条又一条沟壑。
孔乙斯基大笑起来,眼中银光绽放,向塞西莉娅奔去。
他蹚在水池,跨过长发凝结的绳线,嘴中诵念着经文。
“万物生来伟大,皆由主创作而来!”
圣光璀璨如火,逼近着塞西莉娅。
恐惧袭来,灵魂在叫嚣。
快逃。
快逃!
可是塞西莉娅不为所动,面对这天生的恐惧,她以炽烈的勇气面对。
在无数发丝的交错中,塞西莉娅的拳头与孔乙斯基相砸。
肉身撞击着铁械,圣光灼烧着灵魂。
孔乙斯基的右手轰然传来骨裂,随后软化下来,被这一拳轰到喉咙,跌倒在光辉荡漾的水面。
塞西莉娅全身颤抖着,烈焰将无数发丝燃烧,使得火光充斥在房内。
在水面的倒映中,她是翩然起舞的焰中女,每一朵玫瑰花瓣都在绽放。
孔乙斯基艰难从地上爬起,继续怒吼着,如同燃尽生命的老人,再次义无反顾向她冲去。
左臂骨折,便用腿踢。
腿部碎裂,便拿头撞。
在他银白的眼眸中,倒映着那早已确定的未来。
可是此刻的他确已经看不清那些画。
……
圣格兰历二十年,初春。
“道不同,不相为谋。”阳光掩映下,孔乙斯基懒散卧在躺椅,向着门外的罗杰斯福大声叫唤。
“与主的话语背离,我们已经踏上不同的选择了!”
他一边咆哮,一边左顾右盼,将门打开。
罗杰斯福翻着白眼,提了提手中的袋子,“罗杰斯福特色烤鸭,我女儿做的,你俩是吃还是不吃?”
“我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吃你这异端一口饭!”已经变得成熟的孔乙斯基一脸正气,满眼不屑。
酒杯碰撞间,三人舒服的伸个懒腰,满足的叹一口气。
“真香啊…”孔乙斯基拿牙签剔着牙,嘴角还有油渍。
“喂,耶弗他,你的手怎么样了?”
他看着康斯坦丁,目光不无担忧。
最近一段时间,康坦斯丁沉迷于创作之中,夜不能寐,废寝忘食,老是抱怨他的手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
康坦斯丁摆摆手,双眼血丝弥漫,神情却依然振奋。
“我没事,我感觉灵感在源源不断的产生,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他看着孔乙斯基,又看向罗杰斯福,慢条斯理的咳嗽一声,“孔乙斯基,你今天倒是清醒。”
孔乙斯基轻笑一声,“怎么,非得看我和罗杰斯福动手?”
罗杰斯福摆摆手,“多大的人了,丢脸不?再说,你又打不过我。”
孔乙斯基有些恼羞成怒,“我老?我还年轻好不?只是胡子留得长些罢了。”
不直是谁暗中切了一声,让孔乙斯基更显气急败坏。
十多年前,孔乙斯基打定主意,追随父辈,誓要为三重伟大奉献自己的一生。
他将主的言语奉为真理,要将正义与美德传递给一代又一代。
这样无私奉献的理念与三重伟大的精神所契合,孔乙斯基由此成为一名恩赐者。
后来,他选择在修道院任职,成为了一名帮助教授干活的代理教士。
托马斯·阿奎那自然十分高兴,甚至连编纂新版《三一经》的重大工作,都选择让孔乙斯基代他前往。
可是,当孔乙斯基看到罗杰斯福,厌恶油然而生时,他方才惊觉,一切皆有代价。
有声音在他身边絮语,捍卫三重伟大,坚持你的真理。
这声音无孔不入,钻入他的心脏,有些时候甚至可以支配他的意志。
它不是凭空产生,亦不会使你狂热,但它会使你走在最初选择的道路,永不回头。
孔乙斯基缓缓吐出一口气,真不知道格里高利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听说他可是高位登阶者,难道说这种絮语只对恩赐者有影响吗?
他思索着,准备回头问问,能否成为初光。
“对了,孔乙斯基。”罗杰斯福那惹人生厌的话语传来。
“怎么?”孔乙斯基又狂饮一口烈酒,砸吧着嘴。
“喏。”罗杰斯福神神秘秘,不知从那里掏出来一个天体仪。
“这是…”孔乙斯基挑了挑眉。
“日心天体仪。”他拍拍黄铜轨道,双手一滑,便将其递至孔乙斯基手中。
“亲手做的,不错吧?”
而孔乙斯基眉眼一挑,“你不知道我是恩赐者…”
话还没说完,他便顿住了。
“看样子没有关系。”罗杰斯福的眼神亮的吓人,如同永不熄灭的星辰。
他分析着孔乙斯基的状态,语气肯定。
“但是放在地心说还未受到认可前,你大抵会感到亵渎。”
“而你现在随口说出那位被人敬仰的耶弗他,亦若无其事。”
罗杰斯福一锤定音。
“你的状态伴随着圣光的变化而变化,如若奉献于主是你的真理,那么理应如此。”
曾经衣衫褴褛的放牛娃,如今的偶学研究者罗杰斯福断言着,“我明白如何解决你的状态。等我找到断层之前的历史,证明了我的理论,将其传播至各地,你便的状态自然消解。”
康坦斯丁和孔乙斯基看着神采飞扬的罗杰斯福,一如往常。
而罗杰斯福仍在叙述,“如若异端也是因为这种理论,那么…”
孔乙斯基的叹息声传来,他郑重的看着罗杰斯福的眼睛,如同凡人直视星辰。
“你最近一点成果都没有,你就这么相信,你的理论是正确的?”
罗杰斯福笑眯眯的伸出两根手指。
“不是真理,就是谬误。”
然后他收回一根手指,将仅存的手指高高扬向天空。
一如当年的放牛娃,仰望着漆黑一片的星空。
“而我赌他是真理。”
随后,他们对视一眼,开怀大笑起来。
“对了,罗杰斯福,我的礼物呢?当年我也没少资助你搞研究。”
康坦斯丁咳嗽一声,明晃晃的伸出手来。
“我缝了一件灰袍,最近你不是要去芬德吗?等你回来差不多就能穿了。”
“不愧是家庭主夫啊,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怎么没人看上我呢…”
“得了吧,就你这种时不时发癫的情况,估计得成黄昏恋喽…”
早春的柳条吐出新芽,绽露出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