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胡宗远战倭寇两战两大捷 胡其从含奇冤无奈入监牢
明嘉靖年间,杭州。
街市繁华,行人如织,各色招牌林立街头,市井杂色众人,商贩和伙计在这些布店、粮店、杂货店、手工艺小摊之间穿梭行走,茶楼里传出夹杂乐曲的喧闹声响。正是:一应百花江南老,市井春色几样红。
一匹快马沿街迅疾奔来,马上坐着一名校尉,浑身湿透,脸上却是焦急和喜悦之色。
校尉边奔边喊道:“前方军报!行人闪开!”
路上行人赶忙纷纷闪出一条道来,快马疾驰而去。
众行人看着快马离去的方向,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听说官军在前边跟倭寇开战,不知道是胜了还是败了?”
“这些年打了这么多仗,除了戚家军就没听见谁还胜过,我看这回八成也够呛。”
“听说戚家军去福建打倭寇了,不知道怎么样了?”
杭州西湖,湖光荡漾,绿树成荫,湖边上,坐落着一所行辕,辕门外彩旗飘扬,一面彩旗上面写着一个“赵”字。
一匹快马奔到辕门外,未至近前,马上的校尉已然翻身下马,辕门外两个看守的士兵迎了上来。
校尉掏出一块令牌,在守门士兵前晃了一下,两个士兵躬身施礼。
校尉道:“前方军报,监军大人在哪里?”
一个士兵道:“正在花厅!”
另一个士兵接过马的缰绳,校尉“噔噔噔”向前疾走,从偏门进了行辕。
花厅中,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正在和一个年轻的武将下象棋,旁边站着两个侍女。中年男人正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工部侍郎赵宣礼,和他下棋的是他的儿子赵希圣,任监军行辕里的参军。
校尉“噔噔噔”进了行辕大堂,躬身施礼。
校尉道:“启禀大人!”
赵宣礼看了看校尉,向两个侍女摆了摆手,两个侍女退了下去。
赵宣礼道:“嗯!怎么样?”
校尉道:“大人,王江泾大捷!”
赵宣礼脸上微微变色,旁边的赵希圣“腾”地站了起来。
赵希圣神色激动道:“打赢了?!”
校尉道:“胡宗远部在王江泾伏击倭寇,一战成功,歼敌两千多人,擒获倭酋小野正一,目前胡宗远部正在集结休整!”
赵希圣喜道:“胡宗远果然是好样的!”
赵宣礼站起身来道:“张经那边有没有消息?”
校尉道:“张总督和俞大猷将军在石湖荡一带,拂晓前已经发动攻击,目前战况不明!”
赵宣礼点点头道:“再探!”
校尉道:“是!”
校尉的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随即传来一个声音:“报!”
赵宣礼看去,只见又一个校尉“噔噔噔”走了进来。
校尉道:“启禀监军,石湖荡大捷!”
赵宣礼和赵希圣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校尉道:“张总督和俞大猷的军队在石湖荡痛击倭寇,歼敌三千余众,俘获敌军六百余人!”
赵宣礼点点头,道:“倭首辛五郎呢?”
校尉道:“辛五郎和部分倭寇突围,目前俞大猷将军正率兵追剿!”
赵宣礼道:“嗯!再探!”
两个校尉双双拱手道:“是!”
随即,二人转身退了出去。
赵希圣见二人走远,对赵宣礼道:“想不到张经也打了胜仗,看来爹向朝廷参他的折子是白上了!”
赵宣礼看了看赵希圣,阴阴地道:“你懂什么?我正是要他即便打了胜仗,朝廷也要拿他问罪!放心,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赵希圣道:“爹神机妙算,儿子还要多跟爹学习!”接着又道,“对了,爹,是不是要通知一下城里的士绅,让他们准备银子劳军哪?”
赵宣礼道:“嗯,你去通知颜有方,让他准备五千两银子!这样的时候,他要多表现表现!”赵希圣道:“‘和顺庄’呢?他们是杭州最大的商户,打了这么大的胜仗,他们更得多出血!”赵宣礼道:“和顺庄不要通知了,胡其从这个老家伙,只买张经的账,不把我这个钦差放在眼里,这回我要让他知道知道我赵某人的厉害!”
赵希圣喜道:“哎!是得收拾收拾他们了,咱们来杭州,别的商户都送银子,只有这个胡其从,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我跟他暗示了很多回,这个老家伙居然跟我打太极,真是气死我了……”
赵宣礼止住赵希圣:“行了,别说这个了,你派人拿我的手令,把胡宗远抓到的那个倭酋……叫什么来着?”
赵希圣道:“好像叫什么小野正一!”
赵宣礼道:“对,把他给我押到行辕里来!”
赵希圣道:“是!”
赵希圣说着走了出去,赵宣礼拿起一颗棋子,往棋盘正中间一放,自语道:“这回我要抽车夺帅!”
胡府大堂内,和顺庄的大东家胡其从在大厅里踱着步,旁边站着的是和顺庄的账房刘全发。
胡其从看了看外面的天道:“已经过了午时了,不知道张总督那边怎么样了?”
刘全发道:“东家,您别着急了,原武已经去打探消息了,这次张总督部署周密,兵精粮足,又有西南的狼兵相助,一定会打个大胜仗的!”
胡其从点点头道:“果如此,也不枉了我的一番心血啊!”
刘全发道:“是啊,东家,为了这次剿倭,咱们和顺庄可是出了十万两银子呢!”
胡其从背手而立,叹了一口气道:“我倒不是舍不得银子,倭寇为患东南,百姓受荼毒之苦,咱们的买卖也不好做!但愿这次张总督能够一战成功,还我东南一个太平!”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响起:“东家!”
二人向门外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正是和顺庄的押运武师王原武。
两个人赶忙迎了上去。
胡其从道:“怎么样?”
王原武禁不住心头的激动,道:“胜了!东家!”
胡其从似乎还不敢相信,又问道:“胜了?!”
王原武道:“是啊,东家,大胜!”
胡其从长长嘘了一口气道:“苍天保佑!”
刘全发喜道:“原武,到底怎么样?你快说说!”
胡其从道:“对,原武,你坐下来说!”
胡其从拉着王原武到椅子旁,让他坐下。
刘全发吩咐下人道:“快,倒杯茶来!”
下人应了一句,下去了。
王原武坐下来喘着粗气道:“东家,我一早到了总督的行辕,就看见军报来往如梭,石湖荡那边已经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打成什么样!过了约两个时辰,前方的军报传过来,说石荡湖战役胜了,倭寇的三千多人马,被张总督和俞将军的军队包了饺子,我看见来往报信的军爷一个个喜气洋洋的,就赶紧回来报信了!”
胡其从激动地在大厅里转着圈子,一边不停地道:“好!好……好!”
刘全发笑道:“东家,您别光说好,咱们是不是准备劳军哪?”
胡其从道:“对!对!对!劳军!劳军!这回一定要好好慰劳这些前线的将士!全发!”
刘全发道:“嗳!”
胡其从道:“你去账上支五千……不,一万两银子!”
刘全发、王原武惊道:“一万两?”
胡其从道:“对!一万两银子,马上去采办,这样,猪羊各买五百头,好酒两千坛,其他该买的该用的,你和原武掂量着办,只许多不许少!”
刘全发道:“东家,这也用不了一万两银子啊!”
胡其从道:“糊涂,你把剩下的银子,让银制局铸成锭子,然后交给张总督,让他用来犒赏三军!”
刘全发道:“嗳!……那东家我去办了!”
胡其从道:“快去吧!原武,你也去!”
二人向胡其从施礼,退了下去,胡其从仍然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在厅内踱着步。
胡其从自语道:“这下好了,胜了!胜了!”
城外,总督行辕,辕门外,士兵衣甲鲜亮,一面大旗迎风飘扬,上面写着一个“张”字。两匹马由远驰近,马上端坐着两个人。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正是浙江巡按胡宗远;旁边一个武官,是胡宗远的下属游击将军张啸。
二人来到辕门外,翻身下马,两个士兵上前迎上。
士兵道:“大人!”
胡宗远道:“总督大人可在行辕?”
士兵道:“正在大厅议事!”
胡宗远点点头,和张啸走进辕门。
行辕的大厅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张地图,总督张经和几个幕僚围着桌子,正在观看地图。
胡宗远和张啸走了进来,向张经躬身施礼。
胡宗远道:“总督大人!”
张经抬头看了看胡宗远,笑道:“宗远,你来了!”
胡宗远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张经道:“没有你在王江泾牵制倭寇的右翼并歼灭其一部,我也无法在石湖荡一战成功,此战,你实居首功!”
胡宗远道:“大人过奖,是大人运筹帷幄,调度有方,下官才侥幸得胜,不敢居功!”
张经笑道:“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了,王江泾的部署,都是由你亲自筹划的,我可不会夺你的功劳……”
张经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走了倭首辛五郎!”
胡宗远道:“大人不必忧虑,辛五郎此次元气大伤,即便能侥幸走脱,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张经点点头道:“对了,宗远啊,听说你擒住了倭酋小野正一,现在在哪里?”
胡宗远道:“大人,下官正是来禀报此事,小野正一被监军赵大人派来的人带到监军行辕里去了!”
张经一皱眉头,道:“赵大人?……这是我总督衙门的事,他干什么又来插手?”
胡宗远道:“他……监军大人有节制地方官员之权,所以……下官只有听命!”
张经道:“你可知道他要小野正一做什么?”
胡宗远道:“下官不知!”
张经有些愤然道:“本来我以为将他的行辕搬到西湖边上,他每天可以饮酒作乐,不再过问我军中之事了,没想到他还是要事事插手!”
胡宗远道:“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经道:“说吧,你我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胡宗远道:“赵大人在朝廷深得圣恩眷顾,又有严阁老父子鼎力扶持,可以说是位尊权重,大人总督东南,事事需要朝廷支持,似乎不宜与赵大人闹得太僵!”
张经道:“宗远啊,我没你那么个好脾气,他赵宣礼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墨吏出身,根本不懂军事,顶了个钦差的名头,便在我头上指手画脚,若不是他事事掣肘,我东南战事岂会如此的艰难?!”
胡宗远赶忙道:“大人息怒,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张经怒气上涌,道:“怕什么?!宗远,我知道你有城府,能跟他虚与委蛇,我不管他那套,等这次战事一了,我会向朝廷参他一本,告他滥用监军之权,胡乱指挥,还有……盘剥商户,大肆搜刮民财!”
胡宗远看了一下张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花厅内,赵宣礼正坐着喝茶,赵希圣从外面走了进来。
赵希圣道:“爹!小野正一已经从胡宗远大营提来了!我已经把他关在行辕监舍了!”
赵宣礼点点头道:“好!”随即站起身来,道,“你马上叫人去审!”
赵希圣有些不懂,道:“审什么?”
赵宣礼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赵希圣:“你看看这个!”
赵希圣拿过来一看,眼睛一亮。
赵宣礼道:“你让他照原样誊抄一份,交到我这儿来!”
赵希圣道:“是……可是,他要不听话呢?”
赵宣礼道:“你只要透一句话给他,就说此次朝廷剿倭,和顺庄出力最多,他就会照咱们的意思办了!”
赵希圣醒悟,喜道:“是!爹,我去了!”
赵宣礼叫住赵希圣,道:“等一下!你告诉他,让他死死咬住和顺庄,我可以保他一个全尸!”
赵希圣答应一声,走了两步,突然醒悟,又回过头来。
赵希圣道:“爹,我知道了,您这是一箭双雕之计!”
赵宣礼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摆摆手,赵希圣兴冲冲地去了。
总督行辕内,张经已经平息了怒气,拉着胡宗远在一旁坐下。
张经道:“好了,宗远,我们不说他了,这次大战胜利,除了你的谋划和将士用命,我还要感谢两个人!”
胡宗远道:“是哪两个?”
张经笑道:“我卖个关子,你先猜一猜!”
胡宗远想了想道:“此次出兵剿倭,朝廷本来的军饷不足,背后出钱出力最多的,是和顺庄的胡其从!”
张经笑道:“一猜就中,朝廷不养饿兵,没有胡其从的十万两银子,我拿什么抗倭,别的不说,光是西南来的那些狼兵,不吃肉就打不了仗,猪肉还不行,得牛羊肉,这几个月,光是和顺庄送来的牛羊,就不下上千头了!”
胡宗远道:“国有义商,是社稷之福!”
张经点点头道:“所以这次我当表奏朝廷,请朝廷嘉勉胡其从!”
胡宗远道:“应该的!”
张经看了看胡宗远,道:“对了,胡其从是徽州人,跟你可算是同乡啊!你们有没有交往?”
胡宗远道:“宗远身为巡按御史,平日里巡查四方,不常驻杭州,只是耳闻,没什么交往!”
张经道:“这样的人,应该认识认识,有机会我给你引荐!”
胡宗远道:“谢大人!”
张经道:“嗯,还有一位,你可猜出来了?”
胡宗远想了想,道:“下官着实猜不出来!”
张经沉吟了一下道:“这个人很了不起,在用兵的谋略上,我不如他!”
胡宗远有些惊讶,道:“大人说的这个人是?”
张经道:“是徽州宏村南湖书院的汪岳琪先生!”
胡宗远道:“汪岳琪先生?!”
张经点点头道:“说到底,具体战术上我是用了汪先生教我的诱敌深入之计!”
胡宗远动容道:“若是有如此高人,大人何不把他请来,奉为幕宾,参机军事?”
张经道:“他是高人隐士,闻不了官场上的气息,我屡次请他,都被他拒绝了,人各有志,我也不好勉强!况且他还劝我……”
胡宗远道:“劝您什么?”
张经道:“算了,不说了。宗远,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将来有一日你经略一方,千万不要忽视了这些民间的能人义士!”
胡宗远道:“宗远受教了!”
监军行辕花厅内,赵宣礼仍在饮茶,赵希圣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赵希圣神色兴奋道:“爹!果不出你所料,他写了!”
赵希圣说着,把手中的一张纸递给赵宣礼,赵宣礼拿过纸,看了一遍,脸上泛起一丝阴笑。
赵宣礼站起身来道:“有了这个东西,和顺庄就万劫不复了!”
赵希圣道:“爹,现在怎么办?”
赵宣礼道:“马上带人到和顺庄,抓人!封店!”
赵希圣高兴道:“嗳……”随即又迟疑道,“张经会不会插手?”
赵宣礼道:“他已经自身难保了,你快去办,抓了胡其从,立刻将和顺庄所有的账本拿在手里,所有的财物不要让他们转移一丝一毫!”
赵希圣道:“唉,我马上去!”
说着,赵希圣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
赵宣礼自语道:“胡其从,今天我就让你这个杭州首富,变成朝廷钦犯!”
胡宗远和张啸从辕门出来,两个士兵牵过马,二人骑了。
张啸见胡宗远眉头紧锁,道:“大人,咱们刚刚打了胜仗,您为何愁眉不展?”
胡宗远道:“我是担心总督大人啊……”
张啸道:“总督大人?总督大人这次大破倭寇,是大功一件,朝廷肯定会降旨嘉奖,有什么可担心的?”
胡宗远道:“你可知道前任总督朱纨大人,是如何死的吗?”
张啸道:“朝廷说他用刑太苛,祸乱百姓,又剿倭无功,故而……”
胡宗远叹口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来朱纨整顿海防,虽无大功,亦不算有过,只是得罪了权贵,才落得个刀斧加身!”
张啸道:“大人是说张总督也会?……”
胡宗远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总有些不祥的预感……总督大人秉性刚直,若论品德而言,当为众官楷模,但峣峣者易折,虽说是为国为民,可不计自身利害,但东南重任,悉负于肩,一旦摧折,则如国家社稷何啊?”
张啸点点头道:“可是依属下看,总督大人与赵大人势同水火,按他的性子,断不会向赵大人低头的!”
胡宗远看了眼张啸,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我所担心的了!”
胡府大厅,刘全发和王原武从外面走进来。
刘全发道:“东家,整个杭州已经让我们买遍了,也不够这么多猪羊,我已经打发伙计到四周乡下去买了,怎么着也得一两天的光景!”
胡其从道:“嗯,三天之内能够办齐就行!”
王原武道:“东家,现在满城百姓都知道总督大人打了胜仗,都在奔走相告,跟过节似的热闹!”
胡其从有些激动地道:“民心所向,这是民心所向啊!”
刘全发道:“这份功劳也得算咱们和顺庄一份!东家,总督大人一定会向朝廷请旨嘉奖您的,到时候皇上一高兴,封您一个盐荚祭酒也说不定!”
胡其从笑道:“我岂是在乎这些名位的人,只要能去除倭患,咱们能好好地做生意、过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胡府门外,街上的人个个喜气洋洋,都纷纷在谈论着此次打胜仗的事。
突然,一队官兵手持刀械向着这边跑了过来,为首的一人高头大马,正是赵希圣,百姓纷纷闪避。
赵希圣来到胡府门前,翻身下马,一挥手道:“围起来!”
众官兵一下子散开,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希圣道:“跟我进去抓人!”
几个官兵“噔噔噔”上前踹门。
“开门!”
门被踹得“咚咚咚”山响。
胡府的老管家胡贵打开大门,一众官兵一拥而入。
老胡贵被撞得一个趔趄,惊道:“官爷!你们这是干什么?”
官兵道:“干什么,叫你们家老爷出来!”
胡其从等人听到外面的闹声,从厅里面走出来,迎面正碰上领头的赵希圣。
胡其从看赵希圣等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心里一惊,随即镇定了一下道:“赵参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赵希圣道:“胡其从,现查明你与倭寇之间,暗中往来,互通款曲,给倭寇提供物资、情报,现在倭酋小野正一已经招认,我特奉监军大人之命,前来拿你归案!”
胡其从脑子“嗡”的一下,身子晃了两晃,刘全发和王原武赶忙扶住。
王原武道:“大人,我们和顺庄历来是守法商户,只知道捐资抗倭,从来没有通敌叛国啊!”
赵希圣道:“是不是通敌叛国,待会儿就知道了,给我搜!”
众士兵喊了声“是”,立刻分散开来,在胡府翻箱倒柜,开始搜查起来。
胡其从急道:“赵大人,倭酋血口喷人,您不能信他们的呀!”
赵希圣道:“信不信是我的事,有没有做过你心里清楚!”
一个士兵匆匆跑过来,手里拿着几封信。
士兵对赵希圣道:“大人,这是在胡其从的书房里搜到的!”
赵希圣拿过信,掏出信纸,抖开看了看。
赵希圣拿着信在胡其从面前晃了晃,说:“这是倭酋小野正一给你写的信,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胡其从惊道:“大人,这信不是我的!”
赵希圣怒道:“从你的书房搜出来,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难道是本将军诬陷你不成?”
胡其从道:“大人!小民并无此意!只是此信却非小民所有,请大人明察!”
赵希圣冷笑道:“明察?说得对,是要明察!来人哪,给我拿下!”
两士兵上前,将胡其从抓住。
王原武急道:“东家……”
王原武欲扑上去救胡其从,被身旁的刘全发死死拉住。刘全发道:“原武……”
赵希圣道:“把他的家眷,都给我带走,宅子贴上封条,没有监军大人手令,谁也不得进入!”
众士兵道了声“是”,纷纷拥向后院抓人。
王原武看得目眦俱裂,喊道:“我要去总督大人那里告你,告你诬陷良民!”
赵希圣冷冷地道:“随便!”
说着,赵希圣对胡其从道:“从今日起,和顺庄的所有店铺,一律查封,一应物品,皆由监军行营监管,任何人不得擅入,违令者斩!”
王原武道:“你……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赵希圣厉声道:“你要再敢放肆,我连你一起抓了!”
刘全发赶忙将王原武拉开。
只听得后院一阵喧闹之声,哭声不绝于耳,不一会儿,只见众官兵押着一群妇孺从后院走了出来。
年老的胡夫人见胡其从被官兵押着,叫了声“老爷”,欲上前,被官兵拉住。
胡其从看着胡夫人,神情痛苦道:“夫人……”
赵希圣道:“带走!”
众百姓围在胡府外面,越聚越多,众士兵钢刀一半出鞘,不断地让百姓往后站,混乱间,刘全发拉着王原武从门里面挤了出来。
众百姓七嘴八舌,群情激愤。
“为什么抓胡老爷?胡老爷犯了什么罪?”
“是啊!为什么抓人?”
一个官兵挥着手中的钢刀道:“你们都闪开,没听见赵大人说吗?胡其从通倭!通倭你们知道吗?”
“官爷,你们搞错了吧,胡老爷怎么会通倭?”
“是啊,和顺庄捐资抗倭,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啊?怎么成了通倭了?!”
官兵蛮横道:“你们懂什么!都走开,这是朝廷办案,小心刀剑无眼!”
刘全发把王原武拉到一个僻静处,王原武挣脱开刘全发,虎着脸道:“你拉我干什么?没见着东家被那些王八羔子抓了吗?”
刘全发一甩手道:“你去!你去!你一个人能把东家救下来?你没看看人家多少兵马,你一个人能行吗?”
王原武怔住,突然双手抱头,蹲了下来。
王原武道:“我真没用,眼睁睁看着东家被那些家伙带走!”
刘全发蹲下,拍拍王原武的肩道:“所以我拦你,要是你也被带走了,咱们怎么救东家啊!”王原武抬起头道:“他们摆明了是冤枉东家,我们怎么办?”
刘全发道:“为今之计,咱们赶快去找总督大人,请他来给东家主持公道!”
王原武一下子来了精神,站了起来道:“对!去找总督大人,他一定会给东家申冤的!”
刘全发道:“咱们现在就去!”
王原武道:“走!”
两个人匆匆离去。
胡宗远和张啸骑马走在路上,只见迎面驰过来几个身着官袍的人。
张啸道:“大人,看!”
胡宗远看了看,一惊道:“是锦衣卫!”
张啸道:“锦衣卫?!”
迎面来的人走近,果然是锦衣卫。
为首的一个锦衣卫头头见胡宗远身着官袍,拱了拱手道:“贵官尊姓?”
胡宗远还礼道:“敝姓胡,浙江巡按御史!”
锦衣卫头头点点头道:“我是锦衣卫潘恩!”
胡宗远道:“久仰,不知潘大人前来,有何贵干?”
潘恩道:“哦,没什么,我想请问一下,总督行辕是否就在前面?”
胡宗远点点头道:“顺着这条路下去就是!”
潘恩道:“多谢!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多叨扰了!”
潘恩说着一拱手,然后向后一挥手,十几骑绝尘而去。
胡宗远看着潘恩等人的背影,眉头深锁,忽然心里一动,道:“不好,总督大人可能会有事!”
张啸道:“为什么?锦衣卫来往总督行辕,是常事啊!”
胡宗远道:“没见他们穿的是白靴吗?”
张啸猛然醒悟,一拍脑门道:“白靴锦衣卫,来办的都是大案!”
胡宗远一带马道:“马上回去!”
张啸也拉过马头,二人一拍马,向总督行辕方向奔去。
总督行辕的花厅内,张经和几个幕僚还在商议军情。
一个士兵匆匆进来,道:“大人,来了几个锦衣卫,请大人去大厅接旨!”
张经一愣,道:“怎么这时候有圣旨?带队的官长是谁?”
士兵道:“叫潘恩,是位千户!”
张经暗暗心惊,道:“千户?马上叫人备下香案!我这就去接旨!”
士兵道:“是!”
总督行辕大厅,香案齐备,潘恩朝南站在香案后面,开启黄封,张经身着朝服,跪在地上。潘恩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总督江南、江北、浙江、山东、福建、湖广军务张经,自受任以来,选请西北各省等地狼兵听用,乃兵到不进,靡饷殃民,察其所为,无非畏贼,以致屡失戎机,东南倭患,猖獗如旧。似此大负委任,何以解朕之忧,而纾东南之祸?张经着由锦衣卫北镇抚司,亟遣缇骑,星夜拿回来京,以凭治罪。所管军务,着由工部侍郎赵宣礼暂行管理,闽浙苏松等地巡按、巡抚并应各就职守,和衷共济,俾得荡平倭寇,克竟全功,钦此!”
诏旨念完,潘恩手下的锦衣卫上前摘下了张经头上的乌纱。
张经咬了咬牙,道:“谢主隆恩!”
随即行完三叩九拜大礼,这时,胡宗远和张啸已经赶到大厅。
张经站起身,向潘恩拱拱手道:“辛苦了,诏旨到,不俟驾而行,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动身?”胡宗远赶紧走过来道:“不忙!不忙!使者远来,亦须稍洗征尘,请先休息,从容商议!”
潘恩道:“胡巡按,你应该也听到诏旨了,上头是立下程限的,按驿站走,迟一刻都不行!”胡宗远道:“是!是!我知道,各位请先到驿馆休息,张总督交给我,准定明天一早,备齐车马,送大家上路!”
潘恩道:“胡巡按,不是我驳你的面子,是怕你担不起这千斤重担!”
张经道:“宗远,不必说了!迟一日晚一日有什么分别,我这就动身!”
胡宗远点点头,对潘恩道:“潘千户,如今战事刚完,下官还有些事,要请总督大人裁夺,可否稍缓些时刻!”
潘恩看了看胡宗远,沉吟了一下,道:“半个时辰!”
胡宗远道:“多谢潘千户!”
胡宗远和张经走进花厅。
张经叹道:“想不到我一心为国,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胡宗远劝慰道:“大人休说这样的话,皇上一时不察,也是有的,只要捷报传到京师,圣上龙颜大悦,定会免去对大人的责罚!”
张经道:“愿捷报早传,皇上能许我一个解甲归田,我就心满意足了!”
张经继而怒道:“一定是赵宣礼这个小人进的谗言!我这次进京,一定要把他的无耻行径报给皇上!”
胡宗远道:“大人万万不可!如果这样,大人此行危殆!”
张经道:“为什么?”
胡宗远道:“大人以为此次进京,真能见得着皇上吗?皇上不理朝政久矣!所谓‘夜半宫门出片纸’,现在是严阁老父子理事,大人也知道严阁老与赵大人的关系,如果大人据理力争,越是争辩得有力,则他们杀大人之心越强!到时候他们罗织罪名,大人恐怕难以生还!”
张经道:“那我该怎么办?”
胡宗远道:“不辩!”
张经道:“不辩?”
胡宗远点点头道:“第一要紧是不能争辩,让他们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张经怒火中烧,道:“可是……这……”
胡宗远道:“大人难道忘了朱纨朱大人了吗?”
张经沉吟不语,许久叹了口气道:“……悔不听岳琪兄之言啊!”
胡宗远道:“汪先生说过什么?”
张经道:“他曾说过,如果我接了这个总督的位子,便会有断头之厄,今日果如其言!”
胡宗远叹口气道:“未到最后一刻,大人万不可如此悲观!宗远定会在后面为大人奔走!”张经握住胡宗远的手道:“宗远……我先谢过了!我的家人还在杭州,要请兄台多多关照……时候不多了,我先行一步了!”
胡宗远道:“大人请!”
辕门外,潘恩带着锦衣卫押着张经上路,胡宗远等送到门口。
张经看了看众人,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重重地朝众人一拱手,众官员跪下。
众官员不舍道:“大人……”
张经咬了咬牙,一转身,随着潘恩等人去了。
胡宗远等人站起身来,看着张经的背影,神情凝重,众人均有些伤感地回了行辕。
这时候,王原武和刘全发赶了过来,两个人甩镫离鞍下了马,向辕门疾步走来。
刘全发向守门的官军道:“官爷,我们想求见总督大人!”
官军认出刘全发,道:“你们是……和顺庄的人?”
刘全发道:“是!小的有要事要见总督大人!”
官军迟疑道:“总督大人……”
已经进了辕门的胡宗远听到他们对话,心中一动,转身走了回来。
胡宗远道:“两位,总督大人有要事去京城了,两位有什么事?”
刘全发道:“大人?您是……”
官军道:“这位是巡按大人!”
刘全发道:“巡按大人!我们和顺庄出事了!”
花厅内,胡宗远听完刘全发和王原武的叙述,皱着眉头,在屋内踱着步。
刘全发和王原武对视了一眼,二人双双跪倒。
刘全发道:“大人,我们东家是冤枉的,总督大人可以为我们做证,可是如今总督大人又……大人,我们东家一直以来捐资抗倭,从来没有通敌啊!那是个大好人哪!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两个人叩头不止,胡宗远慌忙拦住。
胡宗远道:“两位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们先起来!先起来!这件事情要从长计议!”
胡宗远说着,将刘全发和王原武扶起。
刘全发道:“大人您是浙江的父母官,这个案子您一定要管啊!”
胡宗远道:“你们放心,这件案子非同小可,依律会举行三司会审,我身为巡按御史,一定会负起监察之责,两位不用担心,先请回吧!”
刘全发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胡宗远道:“不谢,请!”
二人见胡宗远送客,只好施礼退了出来。
刘全发和王原武出了行辕,在路边的树上解开拴马的绳子。
王原武道:“全发,你觉得那个胡大人能给咱们东家申冤吗?”
刘全发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就像他说的,这个案子是钦差监军定下来的,他只是一个巡按,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王原武道:“那怎么办?”
刘全发道:“我刚才想到了一个人,可能他会帮咱们想想主意!”
王原武道:“谁?”
刘全发道:“你知道东家有个好友汪先生吗?”
王原武点点头道:“徽州宏村南湖书院的山长汪岳琪先生,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刘全发道:“我常听东家说,这个汪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东家与他交情匪浅,南湖书院就是东家送给他的,如果我们找他去帮忙,他应该不会拒绝!”
王原武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起程!不,你留下来在这边打理事情,我去请汪先生!徽州离这里不远,快马赶过去,一天一夜就到了!”
刘全发道:“嗯,就这么办,我在城里联合一下士绅,看看大伙儿有什么主意,事不宜迟,原武,你马上起程!”
王原武也不说话,翻身上了马,猛地一挥鞭子,疾驰而去。
监军行辕花厅,赵希圣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赵希圣道:“爹,我已经把胡其从抓回来了,现关在行辕的监室里!”
赵宣礼点点头道:“嗯,马上派人去审,务必让他招认通倭的罪行!”
赵希圣道:“是!”又问,“要是他不肯招怎么办?”
赵宣礼目露凶光,道:“那就给我用刑!我不信人是铁打的!”
赵希圣道:“我知道了,爹!”
正说着,一个校尉走了进来。
校尉向赵宣礼施礼道:“大人!”
赵宣礼问道:“什么事?”
校尉道:“属下探知,张总督被朝廷派来的锦衣卫带走了!”
旁边的赵希圣一喜,赵宣礼却不动声色。
赵宣礼道:“什么罪名?”
校尉道:“靡饷殃民,畏贼失机!”
赵宣礼点点头,道:“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校尉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赵希圣喜道:“果然一切都在爹的算计之内,张经一去,东南再无人与咱们掣肘了!”
赵宣礼道:“总算消了我这几个月来的郁闷之气!”
赵希圣又有些忧虑道:“不过,爹,皇上若是知道了这次大捷,会不会免了他的罪?”
赵宣礼冷哼了一下,说:“你以为他能见着皇上吗?大捷?!越是大捷,就越证明了他畏贼失机,迟迟不敢出兵的罪名!无论这次是胜还是败,他都逃不了一死!”
赵希圣喜道:“爹爹高明!我去审胡其从了!”
赵宣礼道:“嗯,对了,用刑可以,千万不要弄死了他!”
赵希圣答应一声,去了。
远山叠翠,轻烟漫笼,坡上灰瓦白墙,山下溪水环伺,九曲十八弯,一派桃源景象。
村前湖畔一座庭院,白墙灰脊,煞是雅致,庭院中传来琅琅读书声,门口上方的匾额上写着“南湖书院”。
一匹快马疾驰到院门前,马上乘客翻身下马,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正是千里奔波赶来的王原武。
王原武支撑着站起,向院门走去,一个清秀的小姑娘端着一个盆走出来,蓦地见到王原武,吓了一跳,盆里的水溅了出来,淋了王原武一身。
小姑娘道:“请问……您……您找谁?”
王原武道:“我找汪岳琪先生!”
小姑娘道:“你是哪位啊?”
王原武道:“麻烦通报一声,就说杭州和顺庄的王原武来拜见汪老爷子!”
小姑娘看了看王原武道:“哦,你是和顺庄来的,那跟我进来吧!”
王原武听了一愣。
小姑娘道:“夫子说了,凡是和顺庄来的人,让我见到人就把人领进去!”
王原武心中有些惊诧,跟着小姑娘进了院门,只见院门之内,处处种着花草翠竹,甚是雅致。小姑娘引着王原武进了南湖书院的明伦堂,只见一位老者靠在榻上,一脸病容,正是南湖书院的山长汪岳琪。
小姑娘道:“先生,这位王原武先生,说是从杭州和顺庄来的!”
王原武“扑通”跪在地上道:“和顺庄王原武,拜见汪老先生,乞请汪老先生,救救我家东家的命!”
汪岳琪看了看王原武,道:“起来吧!”
小姑娘上前将王原武扶起。
汪岳琪闭目沉吟,王原武立在堂下,不敢说话,稍过了一阵,汪岳琪睁开眼睛。
汪岳琪道:“你们东家现在何处?”
王原武道:“关在监军赵大人的监牢里!”
汪岳琪道:“是什么罪名?”
王原武道:“通倭!”
汪岳琪点点头,继而大声咳嗽起来,小姑娘赶忙上前给汪岳琪捶背。
过了一阵,汪岳琪缓和下来。
汪岳琪道:“总督大人那里,你们去过了?”
王原武道:“是!总督大人他……他被朝廷叫到京里去了,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来麻烦汪老先生!”
汪岳琪叹口气道:“劫数!劫数……”
汪岳琪转而对小姑娘道:“小刀,代正在后山,有几个月了?”
被称作小刀的姑娘有点委屈地道:“有三个月了!夫子您忘了,少爷年还没过完,就被您打发到后山思过去了!”
汪岳琪点点头道:“嗯!也差不多了,你今天就去把他叫回来吧!”
小刀喜道:“真的?!”
汪岳琪道:“去吧!”
小刀道:“嗳!”
小刀转身,蹦蹦跳跳地往外走,汪岳琪咳嗽一声,小刀赶忙把步子收敛了一下,等跨出门槛,马上一溜烟地跑了,汪岳琪摇了摇头。
汪岳琪对王原武道:“你把事情经过跟我说一遍!”
后山上,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直通山顶,山顶上是一处屋舍,匾额上写着“朱子祠堂”。
一个年轻人,背着一捆柴沿着小路走上来,到了祠堂门口,将柴放了下来,直了直腰,向远处眺望,但见群山被云雾笼罩,若隐若现,犹若仙境。
年轻人俊眉朗目,风神玉润,顾盼之间颇有一股镇定从容之气,虽然穿了一身粗布衣服,仍掩不住那一种与生俱来的儒雅蕴藉。他正是被罚在此处思过的代正。
代正随口吟道:“几处幽峰里,执琴伴长啸,云深无明月,心宽犹相照。”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少爷!”
代正回过头,只见小刀正从山路上跑过来,微笑道:“小刀?!”
小刀行至近前,又停下脚步,眼中含泪道:“少爷,你受苦了!”
代正笑道:“我在这里挺好,受什么苦?”说着拣起一片树叶,手腕一动,一只黄雀应声落地,但见小黄雀只是落地,并未损伤。
小刀不说话,转过身去,抬起袖子擦眼泪,肩头不住地耸动,代正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小刀的头,把小黄雀递给了小刀。
代正温言道:“别哭了,我真的挺好,你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小心让人看到笑你!”
小刀小心接过小黄雀看了看代正道:“这个鬼地方,连个鬼都没有,谁会看到!”
代正道:“谁说的,这里一到晚间,鬼就都出来了!我经常听见有鬼在哭!”
小刀四下看了看,有些害怕道:“真的?那你怕不怕?”
代正道:“我不怕,我讲笑话给他们听,他们听了,就不哭了,全笑了!”
小刀撇撇嘴道:“骗人!”
代正正色道:“你怎么来了?”
小刀抬起头道:“你猜!”
代正想了想道:“是先生让我下山了?”
小刀泄气道:“每次都被你猜到,没意思!你怎么知道?”
代正笑道:“要不怎么会让你来!”
小刀嘟囔道:“老夫子太狠心了,让你在山上孤零零待了三个月,要是我啊,闷也闷死了!”代正微笑了一下,不语。
小刀道:“少爷,咱们快走吧!”
代正道:“不急!”
小刀道:“不急?你还不想走啊?”
代正看了看朱子祠堂道:“要走了,去给朱老夫子磕个头,好歹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还有点舍不得!”
代正说着,走进祠堂,见小刀执拗着不肯进来,向小刀招了招手,小刀无奈,只好跟了进去。代正冲着朱子像,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小刀一边磕头一边叨咕道:“朱老夫子啊!朱老夫子啊!求你保佑我家少爷再也不来这儿了!”代正笑着摇了摇头,站了起来。二人出了祠堂,代正拎起祠堂外的木柴,背在身上。
小刀道:“扔了吧!还背着?”
代正道:“不能扔,辛苦砍来的!”
代正说着,向山下走去。
小刀苦笑道:“再待上一个月,少爷就变成一个农夫了!”
有七绝为证:
先生未怒恨天昏,倭寇闻风已丧魂。
奸计奸人无别样,几多壮志为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