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辩论
黄霄一路不停，很快来到南乡市一处肉铺前。
这个肉铺的屋头门面的角落中沾染着不可避免的脏污，微不可查的血腥味和动物身上特有的腥臊交杂斑驳涌入鼻腔。
这处肉铺已经相当有年头，上面随意地找人刻出了一块门匾略有些歪斜的挂着，在长久腥臊味的熏陶下泛起了与其他店铺相比更加深厚的色泽。
上书“郑三义肉铺”。
黄霄略一打量，才发觉明明是大白天里，日上三竿，这家肉铺却半掩着门。
偶尔从门前走过的人也见怪不怪，只是抬头看一眼发觉肉铺主人没有出摊，便摇摇头叹口气失望离去。
黄霄看不见里面的东西，超然的听力却能捕捉一声声笃笃的剁肉声传入耳中，隐约之中与一种怪异的弓弦震颤声相合。
日上三竿，还在剁肉备货？
午时不开张，生炊烟的时候过去了再出摊？月挂枝头了才卖肉？要卖给谁？
夜起嘴馋的行商走客？
还是择人而噬的妖邪鬼魅？
黄霄轻笑一声，无视浓郁刺鼻的腥臊味，走入了这家肉铺。
“今日不营业，打哪来的，回哪去吧。”
屋影重重，不见天日。
黄霄恍若未闻，继续向内走着，直到走入肉铺后头的院子，才看到角落里一台高案，旁正立着一个壮硕的人影，提起手上杀猪刀起落，笃笃的剁肉声正来于此。
这里是郑三义肉铺，操刀的壮硕男人身份不言而喻。
郑三义听到有人迈入院中，粗大的眉毛一拧，怒目而视过来：“今日说了不迎客，打哪来的让你回哪去！你这厮听不懂好赖话！”
五大三粗的郑三义赤膊上身，肥硕的皮肉跟着他转身而颤抖不停。
不管何处的商铺，后院对外人来说都与禁地无异，强行进入等同强闯民宅，不论为何，都不占理。
对常人而言，这便是个常识，轻易不会冒犯。
强行进去了，人说你偷了东西，你便百口莫辩，毕竟这本就属于别人家宅。
郑三义扭头过来，回头看见了是个年轻人，神情淡漠，身上似是还带着兵器，顿时也消了火气。
语气一时间也好了些：“算了算了，咱不跟你计较。还是那句话，打哪来的回哪去吧。”
说着又回去剁肉，重新变得沉静，只剩下那肥硕身躯的粗重喘息。这整个院子都修了屋顶，甚至于说这并非是个院子，而是屋中，只不过像旁人家的院子那样划分而已。
听着乓乓落在案板上的声响，黄霄好像听不懂人话，得寸进尺般地往前走了一步，这一下也看清了案板上的东西。
一团迷迷糊糊的影子，用两段布卷了起来，一丝半缕的血水从布匹的孔隙里流出来，散发着腥膻味。
如果说是猪肉，未免太过太过干瘦，更像是羊，或者……人！
而郑三义刀刀精准，从两段布的间隙之中落下，把底下的肉劈成两半。
“天光大亮，你为何不出摊？就算你能割出肉来，放到晚上，放到明天还有人会买下来不成？”
有人死皮赖脸的赖在这里，郑三义却没了脾气，闷头剁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这好端端的院子为何要把顶上遮住？暗无天日，也不点灯，难道不嫌暗？”
郑三义仍在剁肉。
黄霄顿了顿，又道：“你既然剁肉，又何必乌漆墨黑，看不见东西不会困扰吗？明明已经这样漆黑，又为何多此一举，再多上一层裹布？是害怕自己看见了，良心难安？”
此话一出，郑三义才好像恢复了听力一般，整个人身子一顿。
肥硕的胳膊随意往上一挑，手里的杀猪刀转了半个弧度结结实实地扎在案板上，哼哼了两声。
“确实良心难安。”
黄霄略微有些意外，居然承认了？
接着，又听郑三义道：“我心里悲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眼前死去。所以盖上了屋顶，把自己隐在房子里，用布遮住肉来切。这样一来我眼中无他，心中自然不烦。”
黄霄摇头，并不认可眼前屠户的论断：“如果你心中悲悯，就不该用一切方式行此类恶行。阴影盖住了你的眼，裹布分开了你的手，但你的鼻子仍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的心里也清楚。你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无非掩耳盗铃。”
郑三义有些意外眼前人竟然与自己理论，高兴地咧开了嘴角，露出森然的白牙。
“眼前所知才为所在，我不愿知自然不在。既然我说我心中慈悲，自然是我所知才为真，眼里无光，假清净即为真清净。”
“看来你很明白你在干什么。”黄霄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涌入鼻腔的腥臊味，心中升起一股恶寒，伸手摸向了身上的长刀。
郑三义好像没看见一般，大笑了两声：“我自然知道我在做什么，倒是你好似不明白。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亲眼看看？”
黄霄不伸手，用刀尖挑过了那摊肉上的裹布，拨向了一旁。
郑三义看着落向一边的裹布，油光满面的脸上，一双眼睛笑意充盈，几乎挤成了一条缝。
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挪动到了黄霄的身后，手臂缓慢地动了起来。
啪。
郑三义两手一拍，肥肉相合发出轻响，笑眯眯道：“如何？”
黄霄略一沉默，笑道：“肉是好肉，不过用这么小的羊羔来卖，难道不会亏本吗？”
那裹布之下的，是一头去毛带皮的羊羔子，掏空了膛正被郑三义分成数段。
郑三义却摇了摇头：“正是如此，我才能在此立足啊。别家不卖的东西，我能卖，才能有人记惦。挑了人少的时间来卖，也是因为怕人指摘，说我杀鸡取卵，暴殄天物。”
“怎么样，可算打消了顾虑？”
黄霄却突然又是一声笑了出来：“看来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郑三义的脸色突然僵住，脸色变得阴沉难看。
黄霄直直地盯着他道：“眼前自然无有问题，可后面呢？那里面的怨气，可是盖都盖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