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家·牢房
是日夜,贝尔维娜站在小广场中央一片凌乱荒芜的草地上。
格里莫广场的房屋门脸阴森森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有些房屋的窗户都破了,在路灯的映照下闪着惨淡的光,许多门上油漆剥落,还有几户的前门台阶外堆满了垃圾。
贝尔维娜走上前,站在11号和13号之间,格里莫广场的人们似乎早已习惯这一可笑失误了。
忽然,一扇黑漆漆的门在11号和13号之间凭空出现,接着墙壁和窗户也一一出现,看上去就好像一座额外的房子突然膨胀起来,把两边的东西都挤开了。
贝尔维娜走上台阶,抬手握住盘蛇形状的银质门环,一阵金属撞击的响亮声音,以及像链条发出的哗啦哗啦声后,门吱呀呀地打开了。
跨过门槛,墙上一排老式气灯都亮了起来,投下一片晃晃悠悠的不真实的亮光。
长长的门厅另一头,家养小精灵拖着缓慢的脚步走过来,鞠躬行礼,他说:“欢迎回家,永远纯洁的贝尔维娜小姐。”
“您的脸色很不好,是生病了吗?”克利切关切地问,“需要我为您准备什么吗?”
“一杯热茶,克利切。”
贝尔维娜说完径直走向门厅,一把拉开遮挡住布莱克夫人的帷幔,突然亮起的光线让画像里的老太太发出尖锐爆鸣。
“哦,该死!贝尔维娜你在搞什么,你这个不孝女!”
“晚上好,亲爱的妈妈。”
贝尔维娜一边说,一边抽出魔杖挥了一下,一把雕花扶手椅凭空出现,她好整以暇地坐下,正对布莱克夫人的画像。
“贝尔维娜!你的脸色怎么回事!作为布莱克家的女儿,你要时刻维持自己的体面,维护布莱克家的骄傲!”
画像里的老太太吧啦吧啦地说着,都是一些不讨人喜欢的指责。
“听着,妈妈,我大老远跑回来不是为了听你指责的,而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问你,1979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由于记忆上的缺失,贝尔维娜不得不向布莱克夫人求助,希望难缠的老太太能帮助她想起什么来。
画像中的布莱克夫人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整个人向后瑟缩,隐藏在面纱下的面部痛苦地挤成一团。
“1979年,1979年发生了什么,你不是都知道吗?”
画像中的布莱克夫人继续说:“那一年,你的哥哥雷古勒斯失踪了,你的爸爸过世了,就这样。”
这时,克利切端着热茶走来。
“雷古勒斯失踪前后,他有什么异常吗?”
这栋房子里,只有雷古勒斯不会跟布莱克夫人针锋相对,他也是布莱克夫人最疼爱的儿子。
盛放热茶杯的托盘漂浮在半空中,克利切本该退下,把门厅留给两位女主人,可他却留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画像中的布莱克夫人撇过头,不看画像外的女儿一眼,她淡淡地说:“没有,没有任何异常,他是家族的骄傲,没有任何异常。”
布莱克夫人低声重复着,眉眼低垂,她的伤疤又一次被残忍揭开。
“好吧,那爸爸呢?他在病症加重前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他只是——只是因为雷古勒斯,他无法接受雷古勒斯的离开,仅此而已。”
沃尔布加·布莱克的一生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她嫁给了自己的堂兄弟,婚后育有两子一女。
长子跟家族理念不合,决绝地离家出走,最终身陷囹圄;最疼爱的次子刚刚成年就失踪了,杳无音讯;丈夫于次子失踪的同年过世,为沃尔布加悲剧的人生再添一笔。
当然还有小女儿贝尔维娜,沃尔布加最亲近的陌生人。
对于沃尔布加·布莱克来说,格里莫广场十二号就是一座牢房,困住了她的一生。
“那我呢?”贝尔维娜再问,“那段时间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或者应该说我不知道才对。”画像中的布莱克夫人说道,“我一向不怎么喜欢你,没有主见,只会跟在所有人屁股后面。”
贝尔维娜叹了口气,一问三不知的布莱克夫人着实令人头疼。
“就算你不喜欢我,1979年以后我们不是该相依为命吗,你为什么还要一直躲着我,甚至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画像中的布莱克夫人沉默了,她不敢去看贝尔维娜的眼睛,也不敢回应小女儿的质问。
曾经的她无所畏惧,信念坚定,坚持纯血至上,不惜命令违背家族理念的长子离开这栋房子。
可是在命中注定的那一年,她发了疯似的寻找失踪的次子,她冷漠的站在丈夫的病榻前,不让痛苦再度侵袭,她开始感到畏惧。
“我害怕。”布莱克夫人低声说道,“我害怕,贝尔维娜。”
“什么?”贝尔维娜不敢相信,真是活久见,她居然能从强硬的布莱克夫人嘴里听到“害怕”一词。
“如果,如果我当初对那个孽子宽容一点,不那么言辞激烈,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这里了?是不是就不会跟波特家的小子鬼混?”
突如其来的忏悔打得贝尔维娜措手不及。
“要是我不那么坚持纯血,不去影响雷古勒斯,他是不是就不会加入食死徒,是不是就不会刚成年就失踪?”
“要是我对奥赖恩再好一点,给予他更多尊重,他是不是就不会抛下我们了?”
画像中的布莱克夫人缓缓诉说着,她将自己视作不幸的源头,所有一切苦难都应归咎于她。
“还有你,贝尔维娜。”布莱克夫人继续说,“你终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我不敢靠近你,我怕我会让你也变得不幸,我怕你会变得跟你的哥哥们一样。”
“所以你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因为你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也不该去爱别人。”
“我怎么敢去谈论何为‘爱’!”布莱克夫人高声说了一句,“我曾以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可事实证明我错了,我曾经深信不疑的只是个笑话,我曾引以为傲的被践踏得粉碎!”
自责和悔恨吞噬了布莱克夫人,她人生的光熄灭了,她像威森加摩一样判处自己有罪,牢房就是这栋她父亲们的房子。
“我已经失去太多了,丈夫、儿子、骄傲、荣耀,我不能再失去你了。”画像中的布莱克夫人声音沉闷,“你是我最后的,不能再失去了。”
那一年,自我宣判有罪的布莱克夫人变得更加偏执,她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疏远贝尔维娜,她的小女儿就能茁壮成长。
可布莱克夫人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的疏远,正是因为她的自我隔绝,她的小女儿才会经历那些痛苦之事,才会让现在的贝尔维娜鸠占鹊巢。
谈话结束了,帷幔重新合拢,布莱克夫人的画像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贝尔维娜一动不动,她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意外得知了布莱克夫人的真实想法。
“克利切。”
“贝尔维娜小姐。”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门厅里再次响起简短的对话,了解这栋房子过去的,不只是画像里的布莱克夫人,还有一直追随布莱克家族的家养小精灵。
此刻,克利切成了贝尔维娜手中最后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