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画皮画心难画骨
宋年自城隍庙走出，已是辰时。
街上人烟吵嚷，摊贩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一夜详谈过后，宋年与王通判借阅了这李小姐在安平县的记载。
自她三岁第一次访亲开始，到前年南下求学最后一次看望李员外一家，都有记载。
不得不说，当得起李员外的夸赞之言，确实是一位奇女子。
心地善良多有善举不说，还以女子之身常行任侠之事。
最让其声名大噪的就是在其南下之前，曾一人独上匪类聚集的大旗山，一人一剑杀的山中土匪胆寒，自此之后云山郡匪类难见。
如此一看，李员外所说“三五壮汉近不得身”还有些小觑了这位巾帼。
在城隍庙附近的小摊上买了些吃食饱腹，宋年便转身向李府走去，时间不多了，要抓点紧。
此时的李府内正是忙乱之时。
李员外一夜未睡觉，如今顶着两圈乌青，蹲在李府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米粥，嘴里还念叨着：“饴糖、铜钱、米面，还有些什么要准备的……”
宋年刚到门口，看到李员外这幅样子，失笑开口：“居士这是什么打扮？”
李员外被突然的言语吓得手中瓷碗一抖，抬头看见来人，松了口气：“原来是小真人，您怎么来的如此之早？”
随后将瓷碗放在一边，起身拱手道：“我这侄女托小真人洪福，今日便能醒转，我自然是要履行诺言，做些布施的准备，毕竟是喜事一桩，让大家分分喜气。”
说完这些，李员外两只乌青的大眼带着期待看向宋年：“真人来的如此之早，可是丹药……”
宋年笑着点头：“醒魂丹已然练成，这就让李小姐服下吧。”
李员外喜不自胜，快步引路，二人又回到昨晚的西厢房。
那丫鬟小柳自是在房间内侍立，见二人进来，也是面露喜色。
宋年从怀中拿出一粒亮金丹丸，递给小柳：“快些让你家小姐服下吧。”
眼见小柳拿着丹丸进入内间，宋年借口男女之防，拉着李员外出了厢房。
二人等候之时，宋年开口问道：“居士之前可曾见过这位小柳姑娘？”
李员外摇头：“我那侄女惯不爱被人伺候，不常有丫鬟随行，这小柳我也是第一次见。”
宋年淡然道：“果然如此，那便省的我多费口舌解释了。”
不待李员外发问，厢房内突兀发出一声凄厉哭嚎。
李员外面色大变，忙不迭看向宋年。
却只见宋年云淡风轻，将手中云还剑出鞘半寸：“孽畜，还不滚出来？”
不多时，一道阴影出现在二人面前
李员外看清来人，脸上瞬间惨白一片，手指着面前，语调走样：“你…你……”
原本俏丽的丫鬟此时早已不见，半边脸皮耷拉堆积在肩膀之上，露出了遮掩在下方的狰狞鬼面。
半张鬼脸上，一只硕大鬼眼正紧盯着二人，眼神中满是恼怒与惊疑。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这鬼物撕开那耷拉着的半边脸皮，露出下边青面獠牙的丑陋长相，声音却一如之前小柳般清脆婉转，一时间竟是有些怪诞。
果然是画皮鬼。
摇摇头，宋年拔出云还剑，一剑挥出。
不待画皮鬼反应，剑气如丝，便将其身上画皮破坏殆尽，露出皮相下毛发旺盛的青色鬼躯，随后剑气丝丝缕缕地割破它的身躯，钻入其中消失不见。
刚刚还凶恶无比的画皮鬼，转眼间便浑身裂口，躺倒在地，如一条死蛆般在地上颤动，生死不知。
宋年将云还剑插于门前，一股威压流转，便让其没了动作。
“废话真多。”
随后便踏步进入房内，只留下李员外迷茫地站在原地。
李员外看了看面前不动的鬼物，又摸了摸门前长剑，恍若大梦初醒，赶紧追着宋年进了屋内。
早在善果书推衍之时，宋年便觉得这丫鬟有些可疑。
真正确定，却是昨晚宋年与王通判谈起这李小姐被拘魂而去，疑点太多。
这第一就是李云心并非常人，而是修士。
只看其内息在魂魄离体之后还在自行运转，便知她的修为有了火候。
能将其拘魂而去的人修为一定不低，甚至有可能跨过了那道门槛，成就筑基。
这等邪修，来安平县定是不怀好意，最近县城乱象纷纷，或许就是此人手笔。
这其二，就是这躯体不仅毫无损坏，甚至气血完足，健康的反常。
拘魂而去是为炼鬼，那何必多此一举留下肉身？
修行中人讲究性命双修，肉体与魂魄乃是相互供给的关系，毁去肉身，魂体便如无根之水，无论是练鬼还是用生魂修习其他邪法，都是事半功倍。
王通判思索片刻，去阴司内查了内部记载，找到了这个答案。
一名为练灵派的邪派曾在大周南方逞凶，最后被正道宗门群起灭之。
这练灵派中人就有一名为合练法的邪术。
可以将肉身与魂魄同练而去，先练魂魄以磨灭身躯阳火，最后时刻将身魂合一，灭其灵性点起一盏阴灯，用此等邪法练出的鬼尸，可白日出行，不惧刀枪，实力极为凶悍！
但身魂合一前，必须保证这身躯阳火稳定，不可急于求成，这样在最后泯灭真灵之时才可一举功成，练成鬼尸。
宋年听闻此法，便知晓那红衣厉鬼就是这邪法所练而出。
而想让此法功德圆满，必须有人时刻看顾身躯阳火。
自事件发生后便与李云心寸步不离的人，除去一同幸存的丫鬟，还能是谁？
以防万一，宋年还查阅了李云心在安平县的记录。
发现她确实如李员外所说，年龄稍大之后便不喜伺候，往常探亲也是骑马而来不坐马车。
一下子，这名为小柳的丫鬟连身份都站不住脚了。
宋年刚刚交予画皮鬼的根本不是醒魂丹，而是一枚六阳剑气所凝的剑气丸，如果正常吞服，与醒神丹无异，但若想做些手脚，坏了其中平衡，则必定会被剑气反击。
果不其然，时间过于紧凑，画皮鬼根本来不及细查，在做手脚的途中被剑气所伤，这才露了本相，被宋年所擒。
跨步进入内间，宋年顾不得其他，直接捏起李云心下颌，将一粒醒魂丹放入她的嘴中。
再开法眼，眼中金光流转，目光紧盯着位于她眉心处的阳火。
果然，随着醒魂丹药力散发，那如涓流般飘散的阳火停止了逸散，但却并未牵引魂体。
不出宋年所料，醒魂丹只有查漏补缺之效，想要回魂，还是得去找这练魂之人。
李员外进来就看到了这副场面，这小道士捏着自己侄女的下巴，目光痴痴地盯着侄女的面容发呆。
李员外几番想开口打断，却又怕误了宋年救治，只得面如猪肝的候在宋年身后。
稍作观察，确认了阳火无其他变化，宋年收起法眼，回头看向李员外。
正准备开口安顿几句，见李员外气苦地站在一旁，脸上黑如锅底，这才想起刚刚自己所作所为确实有些唐突。
讪笑几声，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葫芦递给李员外：“事急从权，居士莫怪，这葫芦里乃是醒魂丹十颗，只要李小姐未醒，每一个时辰服下一颗便可。”
“至于事情始末，便等贫道回来再细说吧。”
话音刚落，宋年的身形便消失不见，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地上的云还剑和画皮鬼。
李员外看着转眼间只剩他一人的厢房，跺跺脚，骂骂咧咧地从外间搬了把椅子，坐在内间门口守着。
不管如何，他还是得依仗宋年来救他这侄女，就算有其他事，也得救回侄女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