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所谓的
他从没有学会低头。
毕竟一个时刻准备去死的人,还有什么低头的余地吗?
有时候沈父看到他的眼神,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可怕。
荒芜的,死寂的,绝望的。
一个没有任何希望的人。
一个下一秒就会跳下悬崖的人。
穷途末路,孑然一身。
满身可怖的伤痕,混乱的晃动的人影,男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和怒骂,继母娇滴滴阴阳怪气的声音。
这就是我的人生啊。他想。
好疼啊。
好多的血。
不过无所谓了。
我本就是无所谓活着的不是吗?
拼命地学习,拼命地考上最好的大学。
却被安排了留学。
无所谓的,本来就无所谓的。
拼命地活下去就好了,只要为了复仇。
“你已经毕业了,是时候开始接手家里的事务了。”
“明天你就去公司接替一下总经理的职位吧。”
“哦。”
他只是回应。
反正是无所谓的,什么都无所谓的。
他依旧记得那一刻沈父似乎是想从他眼睛里看到什么失而复得或者欢欣鼓舞的喜悦,他以为给了他一个似乎是继承人的身份,就能让他沉醉在这场他编织的虚幻美梦里。
可是他亲爱的父亲忘记了。
忘记了他在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就已经丧失了拥有美梦的能力了。
于是他只是冷笑。
他很快地适应了一切,董事会的刁难,客户的不领情,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的质询,和那位继母假惺惺的关怀。
再忍一会,再忍一下就可以了。
再忍一下就可以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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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遭遇了第一次暗杀,对方雇了一辆大货车,想要伪装成车祸意外的假象。
可是他雇了一位赛车手做司机。
很快他就遭遇了第二次暗杀,对方在酒局的酒里做了手脚。
他只是微笑着将那杯酒倒在了另一个杯子里,分发给了场上所有的客人。
这些非富即贵的人们一夜之间死于非命,幕后人物推出来的替罪羊是那个财迷心窍的小服务生。
第三次,第四次......
数不清多少次了。
很多次都快要死了,却还是挣扎着活了下来。
他得活下来的。
他必须活下来的。
如果他也死了,就没有人会记得那场噩梦。
没有人会记得那个温柔的女人,没有人会为她讨个公道。
他会死的,可是现在他必须活下来。
尖锐的枪响,漫天鲜艳的血,冰冷的地面,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是不是快要死了?也许这样也好。
终于可以解脱了,出乎意料的,心情居然可以那样的平静。
那样平静地接受自己快要死掉的境况。
他靠在墙边,肩膀上的弹孔透着锥心刺骨的疼痛,眼瞳里闪过几分茫然。
过去很多年的时光在如走马灯般在眼前历历而过,他抓不住那些零碎的画面,可是那些美好的记忆里,都是女人温柔的笑。
他低下头去,掩去了狼狈的神情。
妈妈,我好想吃肯德基。
你陪我去好不好?
再陪我去一次。
好不好?
“你说的沈声就是他?”
他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他能听出来的,是自己那个蠢弟弟的女朋友。
他曾经把她领进家里,和父母说自己多么多么爱她。
可最近好像又领了个叫什么宋盈盈的来家里,告诉他们这个女孩才是他一直以来的白月光。
当时他觉得胃很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他很想弯下腰低下头去呕吐,可是他什么也呕不出来。
好难受,喉咙里像是哽住了什么东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很想扇在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臭脸上,把他们一块杀了统统送进地狱。
包括他那个新女朋友。
好像那样就可以稍稍安慰一点那年错失了一切的,遗憾终生的自己。
可是他不能,他还有事没有做完。
对啊,他还有事没有做完,可是他就快要死了。
可是不要再连累更多人了。
他很想叫女孩快逃,可说出口却只是一句“滚”。
他想他也许是说不出什么好话了。
可是女孩置若罔闻,她甚至还靠近了自己,将自己困在了那一隅小小的墙角。
她的帽子被扣在了自己头上。
她还说被我捡到了就该是我的人这种话。
如果这样也很好,他很多时候想。
好像这样就能摆脱他烂到根里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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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真的可以吗?
原来真的有一天也可以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醒来而不必担惊受怕。
原来真的可以这样安宁的活着啊......
似乎也不太安宁,因为刚起床就要接受自己弟妹半强迫式的接吻?
可是那个吻好甜好甜,好像能给他一种幻想。
幻想自己烂泥一样的生活还可以被拯救。
她不爱他,他知道。
他想他不该去沾取这致命的毒药,那将把他推入深渊,求死都不能。
他应该远离的,他该逃离的。
他该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再见她了。
可是忍不住,哪怕知道她就在医院,和自己那个弟弟呆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见她。
哪怕也许只是看到她与沈晏重归于好而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小丑。
他听到了,听到她对沈晏的剖白,听到了她在吃那个宋盈盈的醋。
没关系,不喜欢他也没关系,把他当成一个情人玩玩也没关系的。
只要能看到她就好了,她被欺负了他也会带人给她撑腰。
就算被父亲找麻烦也没关系的,就算万劫不复也没关系的,就算被大家说成勾引自己弟弟女朋友的烂货也没关系的。
倒在她面前是故意的,任由她把自己留在家里也是故意的。
只要再卖一点可怜是不是就可以留她在身边了。
就算只是偷来的幸福时光也好。
他就快要死了,就当在他死前垂怜垂怜他吧。
他知道父亲迟早会找来的,他还是那么偏心啊,只要沈晏说一句想要,他再珍贵的东西也会被拿走。
像继母脚底那只碎裂的簪子。
那是他唯一一次在家里哭,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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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睛,看到女孩眼底的笑意。
“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女孩摊了摊手:“原来你想吃肯德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