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射为生

滩成高门口，保镖贴心的为高山敬打开了劳斯莱斯幻影的车门。

车门里，林井正司正襟危坐。

这辆长轴劳斯莱斯幻影可能不是道路上最快的车，但毫无疑问是最舒适的。

而林井正司仍然如坐针毡，他的师父高山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他，没有找他搭话了。

如今蒙受这偌大的恩宠，让他也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好像刚毕业的学生去大企业面试一样紧张。

高山敬走进车内，两位保安关上车门，随后来到前排驾车。

高山敬低着头，好像是在跟林井正司说话，也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他本来可以有更辉煌的人生的，只要他答应，我愿意把这一切都给他，我心甘情愿。”

“老师？您在说什么啊？您不是还有儿子和孙子吗？”

“他们也只是中人之姿罢了，能守着我的东西，健健康康的活一辈子，对他们来讲就不容易。”

“老师……”

“你们是不会懂的。儿子是儿子，孙子是孙子，徒弟是徒弟，仅此而已。我想找的继承者，不在于血脉、利益、技术。而在于道。”

林井正司惊奇的发现，高山敬的身体不再抖：“老师，您的手？”

“才发现吗？所以我说你们不行啊。他可是在见我的第一面就看出来了。

只有他能理解，只有他能懂我。正司啊，你和我那愚蠢的儿子和孙子一样犯了错误，你们尊敬我是因为外物，是钱财、名望、地位，但是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讲，如果箭插不中靶心，这些外物都像过眼云烟一般，瞬间就消逝了。

我们这种人能做的，只有心无旁骛的去射箭，时候到了，其他的东西自然就跟着来了。”

“那林羽又有什么好？”

“什么事物都是这样，你在道上走的越深，你周围的人就越少，能理解你的人就越少，你虽然有了很多外物，但是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实在狼狈，你说的话对于那些看中外物的人来说和呓语差不多。

这个时候如果你发现一个和自己走着同样道路的人，而且走的比你还深，你也会和我一样，想把自己有的这一切给他的。”

高山敬抬头，他不想看到这台劳斯莱斯著名的镶钻星空顶，他只想看到他17岁在乡下学箭时偷跑到后山看到的星空。

“正司，在你看来我是老糊涂了，但是对我来讲，这是一种解脱。”

车内的空气陷入长久的安静。

正司听到高山敬的话，他本来想证明自己的那股焦躁心情，忽然安静了。

就像将石投入湖中，波澜散尽，只有平静。

林井正司岁数不小了，如今少了壮怀激烈，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那他也配不上老师。”

“为什么这么说？”

“他既然有能力，就应该答应您，他就应该接替了您的位置，而不是被学校和同学给束缚在那小小的一个弓道部。他本来应该去更广阔的天地的，但是他拒绝了，这不也是一种逃避吗？师父为了弓道，每天忍受着这么多的压力，不算是一种更积极的办法吗？”

“传说射箭一共有三个境界。”

“啊？”

林井正司迷惑了，他不知道怎么高山敬忽然开始说这种弓道秘辛，虽然不理解，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听着。

“弓道的境界，没有高低之别。它就像你学知识一样，从一个点开始出发，向外探索。”

高山敬的手伸到空中，画了一个圆，然后用手点这个虚空的圆：“这叫射必中，大部分人能做到这点就算是迈进弓道的门槛了。”

他又在“射必中”外面画了一个更大的同心圆：“这叫射即死，少部分人能做到这。尤其在现代社会，能做到这个的人可以说少之又少。”

接着他又在“射即死”外面画了更大的同心圆，将“射即死”和“射必中”囊括在里面：“这叫做，射为生。是最大的境界，也囊括了前两个境界。也就是说，你在追求准度的时候，你其实就是在射为生，你在追求杀伤的时候，也在射为生。

射为生，就是为了生存而射。就这么简单。

我教你们射箭，你们强身健体了，甚至吃上了弓道这碗饭，这是射为生；他教他的同学射箭，他的同学因此改变，生命变得更好，也是射为生。

正司，一群人的生，和一个人的生，你说哪个更重要吗？”

林井正司吸了一口气，刚想说师父做的更好，但转念一想，想到和泉空，想到自己现在教的徒弟。

她们手指的伤可不是假的。

又想到大失德子今天最后那箭的浑然天成。

他就闭上了嘴。

“正司，你会思考了，进步了啊。”

“惭愧。”

高山敬满意的点了点头。

“家主，到家了。”

“嗯。”

高山敬的眼睛睁的雪亮，整个人散发出极不同的气场。

再也不见那暮霭沉沉的气象。

他昂首阔步，如同猛虎一般下了车。

高山敬的妻子也眼前一亮：“呀，老头子今天怎么这么精神！”

高山敬对着他背后恭敬的林井正司道：“道理也不是咱们俩三言两语就辩出来的，那是一箭一箭射出来的，去吧，去把你的那个弟子喊到我家里来，咱俩在这半个月好好教教她！”

林井正司吃惊的看着高山敬，他知道高山敬是打算为了和林羽见真章倾囊相授了，他立刻应下。

高山敬抬起大臂，向后晃了晃，从腰椎到肩膀，从肘到手指，每个关节劈里啪啦的响了一遍。

直到所有关节都不响了，他才满意。

高山敬对着妻子道：“有两个事，第一个，我找到一个很好的年轻人，我想让他做我的继承人。但是人家不干。承诺我已经许出去了，你帮我给下面的所有人通知下去，别不长眼睛。你也好好跟儿子孙子说好。

第二件事，我要往家里领正司和他徒弟，好好教教他们半个月，为了给这个小子长长眼，我们水取流也是有东西的。”

高山敬的话透露着不容置疑的铿锵。

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没有管别人，大步的迈向家里的靶场，给所有人只留下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