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孟夏艰难地从床上爬起,一个不小心碰倒了飘窗旁的啤酒瓶,橙黄的酒液洒落一地,啤酒气味充斥着整个客厅。
墙上挂钟已过九点,孟夏很久没有睡到过这么晚。
因为林雨溪的自杀,孟夏被处以停职三个月的处罚。这也是为什么她今天酣然大睡的原因。
林雨溪父母认为,是孟夏与女儿的谈话内容导致女儿的精神病再犯,女儿才会发生自残的行为。
好消息是,在经过医院的抢救下,林雨溪活了下来。坏消息是,因为失血过多,林雨溪陷入昏迷状态,一时半会无法苏醒。
在林雨溪自杀前,她曾收到过一条短信—“是你杀死了我,下一个就是你。”
就在林雨溪接收到这条短信的不久,她选择了割腕。
林雨溪的自杀跟这条短信脱不了干系,也是因为有这条短信的存在,孟夏才不用完全负起这次的责任,只是落了个停职三个月的行政处罚。
至于短信的源头,因为对方使用的是网络虚拟账号,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查到。
孟夏感觉脑袋仿佛要炸开,头痛欲裂,昨晚喝的酒比往常还要多上一倍,宿醉后的难受程度也更上一层。除了案件调查受阻之外,再次梦到书正也是她酗酒的原因。
说到底,书正的死她也有责任,甚至可以说书正是因她而死。
如果那天她没有出警,而是继续留在家里照顾书正,书正的意外也就不会发生。
她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竟然把案件看得比儿子还重要。
书正死后的不久她和丈夫离了婚,不单单是因为怨恨丈夫的过错,还有就是,每每看到他的那张脸,她总会想起书正,那还未愈合的血痂又再次被揭开。离婚的那天,她和丈夫全程没有交流,两人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好字后便各自离开。
孟夏来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待洗脸盆溢满时,她直接将头埋进水里。冰冷的水刺激着她的五官,她的眼睛猛地睁大,压力挤压着她的眼球,刺痛感让她清醒许多,脑袋里的疼痛也有所减轻。孟夏起身后,沾湿的发梢滴淌着水,打湿了她的上衣。
孟夏望着镜中憔悴的自己,这些年为了麻痹自己,她将心思全都扑在工作上,连放假时间也会回到局里,就像冰冷的破案机器一样。她不敢停下,只要一停下,她就会想起自己犯下的过错。
门铃被人按响。
孟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过自家的门铃声。
简单擦拭脸部后,她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望去,母亲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
“妈,你怎么来了?”孟夏打开房门,诧异地问道。老家大埕距离海珠有490公里,因为地处偏僻,所以只有长途大巴可以搭乘,从老家到海珠至少要六个小时的车程,这还没有算上乘客下车的时间。
“怎么?我不能来吗?回来看自己女儿还要理由了。”母亲将手里的包裹塞在孟夏手中,“帮我拿进去,重死了。”
因为宿醉后脚步虚浮,孟夏险些没被包裹压倒,也不知道母亲都带了些什么,包裹重得很。她吃力地将包裹抱回屋内,母亲已经先一步进屋。
“你又喝这么多酒?我跟你说过,酒可以喝,但是不能喝太多,你怎么就说不听?”
进到屋内,母亲又开始念叨,说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把家里弄成这样,这里哪里像是住人,一边说一边开始给她收拾屋子。
孟夏不敢反驳,默默地帮着母亲收拾屋子,其实抛开被她碰倒的啤酒瓶的话,屋里也不算很乱,只是母亲总喜欢把问题放大,大概花费五十分钟她们就把屋里完全收拾干净,就连窗户底槽上的灰尘也没有被放过。
母亲看着干净的地板,满意地点头:“这才像个家。”
孟夏看了一眼墙上挂钟,临近十一点,于是她准备去厨房做饭,母亲拦下她,说让她歇着,由于实在是拗不过母亲,她只好放弃下厨的念头。
看着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她似乎回到从前,每次从学校回来,母亲总是在厨房里忙碌,每每她提出要进厨房帮手时,母亲都拒绝了她,让她在客厅里坐着就好。
孟夏愣愣地看着母亲,不知何时起,母亲的背影变得佝偻,头上也见不着黑丝。
“看什么呢?”
母亲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见孟夏看着她,便问道。
“没什么。”孟夏摇头,视线落在餐桌,桌上摆着都是她喜欢吃的食物,紫菜牛肉丸汤、辣椒炒肉、白灼菜心。
“吃吧。”母亲盛了一碗饭放在她跟前。
见母亲没有盛自己的,孟夏问道:“你呢?”
“我还不饿,车上吃了两个面包,到现在还很饱,你先吃。”
孟夏夹起一颗牛肉丸往嘴里送去:“妈妈,这次还回去吗?”
“回哪?我已经回家了。”母亲笑了笑,“老是麻烦你舅舅也不好,所以妈妈决定回来跟你住。”
母亲在老家没有宅地,回到家乡时是住在舅舅的家里,他们姐弟两的关系打小就好,当初听到母亲要回老家住时,舅舅不但不嫌弃,反而非常欢迎母亲回家里住,毕竟在外公外婆去世后,母亲是舅舅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至亲长辈,所以无论怎样,舅舅也不会觉得母亲麻烦。
或许是几天前的电话内容让母亲放心不下,母亲这才从老家赶回海珠,回到海珠定居也是这个原因。就和书正出事时一样,母亲连夜坐大巴回到海珠,只为陪在她的身边,其实那个时候母亲就有回海珠定居的念头,不过又被她劝回老家。
见孟夏久久不开口,母亲皱起眉头,一脸的愠气:“怎么?不让我住吗?”
“怎么会。”孟夏扒拉一口饭,轻声道:“谢谢你,妈妈。”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母亲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向厨房盛饭。
“你不是说不饿吗?”
“那我现在饿了不行吗?”
母女俩伴着嘴,吃着午饭,又一次回到从前的生活。
“酒还是戒了吧。”
孟夏轻轻点头,只回了一个“好”字。
母亲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孟夏心里清楚,母亲是在告诉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确实不能再这样下去,都已经三十出头的人,还让母亲这么担心。她这些年一直在逃避,为了逃避书正的死她忙于工作,甚至用酗酒的方式来忘却,从未正视过书正的死亡。
或许她该停下来,好好跟梦里的书正对话。这也许会很难,不过至少现在她在有意识的改变。
先从戒酒开始吧,孟夏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