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喝酒了?
易桐在疏散人群的时候留了个心眼,特地跟每个孩子确认了来接的是不是自己的家人。
不多时,书院里十二岁以下的孩子跟着父母离开了,娇娇也被易桐安排着送回了家,十二岁以上的学生都住在书院的客舍里,应易桐的要求,接在远远看着这处,没有靠近。
现在北定书院的门口,只剩下方季白,易桐,还有一对胳膊。
“这可挺吓人啊。”
易桐进入刑部三年,即便还未转正,也见识过不少奇形怪状的案子,但这种光天化日的抛尸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
雨一直没停,方季白的鞋已经湿了,她抑制住甩干后爪的本能,抬头看向骚乱的源头。
“还是先拿下来吧,等雨停了送回刑部验尸房。”
书院里有个学生冒雨给他们送来了梯子,易桐说了声谢,踩着梯子上去,终于算是看见了这对胳膊的全貌。
双臂赤裸,被一块深色的麻布样东西绑在一起,麻布系在牌匾后面的横梁上,打了个死结。
他解开死结,方季白已伸手在下面接着。
拿到这断肢,方季白瞬间发现了不对劲。
太凉了。
汴京刚刚进入春天,正是早晚偏冷中午适宜的时候,即便今天下了大雨,尸体也不至于凉成这样。
“怎么了?”
易桐从梯子上下来,看她神色不对,问道。
“没什么。”方季白摇摇头,左右看了看,想找个什么东西铺在地上,好把胳膊放上去。
那学生本正想再冒雨把梯子拿回去,看见她左顾右盼,热心地问:“姑娘在找什么?”
方季白:“我想找个干净点的东西铺在地上。”
那学生听完,二话不说脱下自己湿淋淋的外袍,方季白见状赶忙推拒:
“不用不用,湿衣服会影响尸体表面。”
“是我唐突了。”学生又把衣服披在身上,朝他们俩爽朗一笑,“我叫石岐,是北定书院的学生长,二位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方季白第一次听说还有学生代表这个职称,想问时,石岐已经抱着梯子跑了。
易桐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学生长,是每个书院推举出来的一名说话最有分量的学生,平时负责统筹学生们的意见,也会组织举办一些诗会。”
“哦,”方季白点点头,问,“你怎么这么清楚?”
易桐抖落斗笠上的雨水,懒散地靠着墙回答:“因为哥以前也是北定书院的。”
“啊?那为什么又去了刑部?”
“上了半年,发现我自己的确不是读书的料,后来因为跟同学打架,被开除了。”
“.......”
方季白其实很好奇他为什么打架,但现在自己手上还提着没来头的断肢,实在也不是个好时机。
雨停了。
她想找个干净东西包着胳膊,以免让人看见引发恐慌,可今天下了雨,目光所及皆被泡在水里,她只能拎着断肢走出书院,先前那个猥琐男正蹲在门口,看见他们出来,忙切换成跪姿。
“二位官爷官奶,就饶了我吧。”
“饶你?”易桐快走两步把他拎起来,“饶了你小爷的面子往哪放。”
那人还想狡辩,方季白手里提着断肢走了过来:“先回刑部吧,别纠缠了。”
“噶——”
易桐还没说话,男人看见断肢白眼一翻,嘎一声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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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甘竹终于做完了伍萍芝一案的结案陈词,摸着被饿扁的肚子打算回家睡觉。
“啊,好累......”
她走出刑部,困出泪花的视线里迷蒙看见两个人影。
“白白,老易?”甘竹惊喜地叫出声,又瞧见易桐身后的推车,疑惑道,“那是啥?”
为了避免断肢吓到无辜人,易桐和方季白回来时特地选了个僻静的路线,因此直到现在才到刑部。
易桐没想到在这里看见甘竹,言语中带了欣喜:“甘竹,你怎么还在刑部?”
“唉,别提了,还不都是霍周那个工作狂,非要今晚就看结案陈词。”
他们走的近了,甘竹这才看清方季白手里拎着的是什么。
“这......这怎么......”
“你说这个?”方季白看一眼手里的残肢。
“今天刚发现的,新案子。”
验尸房又点起了油灯。
两只断肢被安置在解剖桌上,其温度已不似刚发现时那样冰冷。
方季白借着油灯观察它们,这两个断肢表面凝了一层水汽,原本写在胳膊上的那句诗也变得模糊不清。
她跟着屈孝,只是认得字,读过医书,对诗文一类不慎了解,于是将这句诗誊在纸上,转身拿起自己的解剖刀。
回温的皮肤被刀尖划开,露出内里粉色的皮肉。
血水留下来,方季白不慎在意地用布擦掉,刀尖继续,却越往皮肉里,越觉得异常。
这人,也太瘦了。
方才挂起,这种干瘦感还不明显,现在这样仔细打量,方季白能看出来,这断臂的瘦,不是像伍萍芝那样的营养不良。
相反的,他应当吃的不错,但他不健康。
这人,好似生了很严重的病,纵使吃再多的山珍海味,也是徒劳。
光看一对胳膊,方季白难以辨认他生了什么病,只能把两只胳膊的皮里骨面都划开,详细地看。
除了瘦得异常,这对胳膊并无其他不对的,皮肤细白,指尖瘦削,右手食指和中指生了层薄薄的茧子,这是长期握笔所致,奇怪地是,这人掌心的茧子极厚,但光看这两条胳膊的状态,方季白断定他不是个常做体力活的人。
“看出什么了?”
耳边传来一道突兀的男声,方季白骤然抬头,霍周又出现在验尸房的门口。
他施施然走进来:“我听易桐说了,看见你正在验尸,就来看看。”
他身上带着点酒气,方季白不太喜欢这味道,皱了皱鼻尖,回答道:“这是个读书人,生前生了很严重的病,别的尚未看出来。”
“嗯。”
霍周点点头,又走得近了些,就在方季白对面观察这断肢。
“看出来了,是很瘦。”
“......”
酒味儿更明显了,方季白有点受不了地后退一步,心里遗憾着今天没有尸臭,要不高低把这烦人精再臭吐一次。
“你躲什么?”霍周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没什么。”
方季白敷衍道,沉默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酒味儿,还是问出了口。
“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