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见叶子

整条街上每家都关着绿门，好安静的小街，风吹着树叶的簌簌声，很轻，但是我听得见。突然有滑板在地上摩擦声响起来，一起一伏，还有溅起水的声音，像音乐一样好听。我望过去，可不，是叶子，只是这次他整个人站在滑板上滑下来，他张开双臂，像一只大鹰。我奔跑过去，他一只脚落地，停下，头发乱乱的，仰了一下头，对我高兴地说：

“小六，你来了。你看多好，雨也停了，路更滑，滑起来更好。”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必怕，我保证你不会跌倒。”

我担心万一我摔了，二姨会找他家大人告状。我一急，又结巴了，对他断断续续说了。

“不会有人管我的。”他说。

“怎么……可能？那……那你住……哪幢？”我想如果二姨跟他家熟就好了。

“我在那边。”见我疑惑，他的手朝右端的房子那边指了指。

我没吭声，但马上问：“在……在那儿？”

他摇摇头，指着滑板说：“来，不要管那么多，坐下。”

我坐到滑板上，滑板像是不情愿地往前滑了一下，他马上坐在我前面，看起来那么小的滑板，居然坐得下我俩。他让我把双脚收好，放在木板前面支出来的搁板上，指着二姨房子的后面说：“晓得吗，那儿装了铁丝网的高墙，就是动物园。你去过吧？现在，你得听我的，一会儿，我喊一二三，喊到三时，我就收脚。我们一起往下滑。你可以先闭着眼睛。”

听叶子这么说，我想起母亲曾经带我去过动物园，那里面有猩猩和孔雀，看到华南虎时，我吓哭了。母亲哄我，抱着我在园里走，走了好久，我不哭了，说累了，想睡。母亲看着远处的院墙说，其实二妹家就在院墙那边，很近，可惜我们没有翅膀，不然可以飞过去，就不必绕很多路才能到。

“准备好了，小六！”这时叶子对我说，他的手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腰上，他的左脚在我的脚边，右脚着地，喊：“一——二——三！”他的右脚收起，放在前方。滑板顺着坡度往前，我没闭眼睛，好奇战胜我的害怕。这一段缓坡，速度不快，可是下面坡度加强，速度也加强，我在叶子的背后，他微微弯着，正好我的嘴对着他的脖子，我哈着气，好舒服的气，长这么大，还没有跟谁有过这么亲密的身体接触。房子、树木闪过，风吹起我们的头发，突然叶子站了起来，我居然也站了起来，滑板像是粘在我们的脚下，不偏不倚，迎着一股风前行。那平衡是怎么掌握的，我不知道，我只发现自己的胆子变大，丝毫不怕，我一手抱着他的腰，滑板突然飞了起来，在地上打了个转，叶子拉着我的手，腾空飞出一段，却稳稳地落在滑板上，直接向前驶出一大段。他的右脚擦着地面，速度减后，他停了下来。

我笑了出来，好久也没有这么笑过。“你明天……天，来，叶叶子哥，好不好？”

“没问题，我明天让你单骑。”他说着，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要是你去动物园，如果你去的话。”

“以前妈妈带我去过，但是太小，什么也记不清楚。不过二姨会带我去。”

他惊奇地看看我，然后说：“你肯定会喜欢动物园的！里面有只老虎，有两只尖耳朵，我以前每个星期都会去看它，它是我的朋友。你可以告诉他，你是叶子的朋友。”

“你俩怎么成为朋友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它喜欢我，我喜欢它。对上了，啥子事都对了。”

“有道理。”

“我给它讲故事。”

“啥子故事？我最爱听故事了。”

“我讲有一个男孩子，一年都见不着父亲一面，他不想上学，就到动物园里乱走，有一天他站在老虎笼前，讲故事。一个老虎挑水吃，两个老虎抬水吃，三个老虎没有水吃，因为它们变懒了。老虎听了哈哈大笑，原地转圈。从那之后，见我去，它就给我转圈，我就给它讲故事。小六，你肯定晓得这个故事从哪里来的。”

“三……三个和……尚。”我说。

“回答正确。”

他蹲下，把滑板车前面的搁板转了一下，那搁板也是一个舵，里面缠了一根绳，他拖着滑板跟我往二姨家走。在门前，我跑上台阶，突然停了下来，我把口袋里的那颗水果糖拿出来，递给他，他接过去，看了看。糖纸上的菠萝亮晶晶的花边吸引了他，他剥开它，把糖递我，自己留下糖纸。

我看着他：“不想全要？”

他说：“这样公平。”

我接过糖来，放入手里，我舍不得吃，推开门进去。

进到房里，我到窗前看，他还在那儿，他手握糖纸对我挥手。我也朝他挥手。糖有股菠萝味，我闻了闻，让那味道浸入喉咙。我撕了一页作业本的纸，包上糖果，放入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