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叶子

睡着了，深入遥远莫测的世界深处，不仅是我，整个房子安静，星星安静，风和树安静，屋外的荒地也安静。

我醒来时天已黑尽，对面床上的蚊帐放下来，二姨睡得熟熟的。我身上有股清凉油的味，想来是二姨怕虫咬我，给我搽的。蚊帐外面爬着小小的虫，我一动，虫就飞走。我轻悄悄下地，到外面房间，玻璃窗开着，屋外小街的路灯光洒进来。父亲不在，他没有告诉我一声就离开了，把我扔下，跟母亲一样，他们扔下我，让我成了一个弃儿。

我打开房门，下几步台阶，来到小街上。清朗的月光下一个人也没有，一只猫也没有，一幢幢一模一样的房子，绿门、装有铁柱的脏脏的窗子、水迹斑斑的窗台、水龙头水管，以及一模一样长着青苔的台阶、湿湿的洗衣槽，这儿连小儿哭叫声也没有，清静极了。

我朝前走，第三排红砖平房前的小街，在第二排红砖平房背后，高出它们半截，我由左朝前右走，走了好久，走到不了边，仿佛这些红砖平房和小街无限延展。疑惑之际，身后响起声音，从左侧竹子和黄葛树那边而来，我停步，转身去看：只见一个男孩坐在有四个轮子的滑板上，那滑板是块木头，有小搓衣板大，不厚，前后两头都镶嵌了两个滑轮，前轮上端有一块可转方向的窄细搁板，放着男孩的双脚。滑板顺着斜坡而来，他像一个小战士，身下的滑板像一辆坦克那么威严。

我急忙往边上一闪，还好，没撞着我。

那个男孩一头乱发，右脚落地，滑板在地上继续行驶了一段就停了。他掉转方向，另一只脚下地，牵着系着滑板的一根绳走过来。我注意到他的左腿有点跛。

“我是叶子。”他伸出了手，我握了握，他的手好冰。

“叶子？”我重复着，觉得他的样子见过，又像没见过。

“小六，你来了。”

“你……你，认得……我？”忽然我紧张起来，口吃起来。

“我以前见过你呀！你看，小六，我的腿生下来就不齐，你结巴。这样我也不紧张了，我们都是有问题的人。”

“我……我没有……没有问题，你……有……问题。”

“小六妹妹你好特别，我喜欢！”他笑起来。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朝二姨家跑去。叶子重新坐上滑板，大声说：“明天晚上见，小六。”他的双脚上滑板前端，滑板顺着坡度嗖的一声向前驶去，在寂静的夜里如一道流星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