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逼近浮屠
“装神弄鬼..”陆盛微微抽动嘴角,像往常一样从裤袋里想捻出一根香烟来,手摸了个空。
他没带烟啊!
“哎呀?!!!”陆盛脸色一僵,随即深吸一口气,浑身的燥意让他的思绪一下子断截,他暗骂自己脑萎缩。
至于吗?出门能忘带烟?
上宝的红双喜一块两包,街头量大管饱。就算来不及买,从契爷手里顺两包也行啊,总比干坐这捂脑袋强。
“等不及了!”陆盛无力垂落双手,眼珠子却是转了转,他抽刀别腰,一跃跳过桌子,按着地上的脚步印追了出去。
夜愈发黑了,焦作僧的脚印就像钢钉一样,红彤彤的在黑夜中显得不怀好意。
居屋外头特别安静,安静程度能用万籁俱寂概括。
人一旦进入到这种环境,内心便会激起强烈不安感。但强烈的烟瘾让陆盛忽视这一点,等到他走到看不见居屋的时候,才骤然清醒。
“干恁娘的小脑萎缩,真就这样出来追那和尚,这家伙刚刚还想要我的命!”陆盛猛一拍脑袋,内心生出些许后悔。
他敏锐地感受到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视过来,这寂静里藏的东西只怕能要命。
看着前头闪着暗红色的脚步,陆盛蹲在地上思索,手摸进裤袋里,再度摸空的感觉让他烦躁感再度上升。
“但愿不要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他勉强压下心头燥意,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但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糊,之前能看的极远,现在五米开外就看不清,而且视野距离正在缩短。
“嚓嚓嚓!....嚓嚓嚓!....”
整齐的脚步声蓦地出现,那声音传入他耳朵,就像陆盛在祠堂听过的澧州大鼓声。鼓声单奏时猛击如惊雷,合声时沉闷却含蓄着坚韧,奏得十分有规律。
陆盛听得清楚,这调子他熟,乃是丧事必敲的曲子之一,专门敲给亡者听的。
曲子原本没名字,听说有个好事者查阅古籍,从周孝王传里挑了字眼出来,取名《半日阎罗》....
他的思绪有些发散,忽然间感觉身子莫名一紧,仿佛无数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真冲我来的!
一盆凉水直泼他的心头,浇得冰凉冰凉。越听这鼓音,心底泛出无力感越强,陆盛只感觉有副千斤担子压在身上,手脚动弹不得。
“娘希匹的,什么仇什么怨,怎么一个个要我的命?!这东西也是!那和尚也是!”
陆盛抽刀压置于臂侧,手臂大挽在前,剔骨刀冰冷的触感给了他一丝安全感。他的眉心忽然聚起煞气。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屠夫入行第一件事就是喂胆子。
怎么喂?
看心宽手稳的老屠夫在自家里宰畜生,无论鸡鸭牛羊,但凡能杀的,手起刀落下,眼睛不眨一下,畜生挣扎后毙命。
但人心是通灵的,生命惨逝的那股子绝望会传过来,无论胆子有多大,第一次就会被魇住,下意识厌恶屠戮。
可一旦挺过来,心里过了这一关,哼哼!畜生在他们眼里,真不如饭后一根烟来得爽。
而杀了十年鱼的陆盛,和老屠夫比,他的手只会更稳,心更寒。
“这脏东西,是要害我,是畜生?!是畜生。”
“娘希匹!”陆盛陡然挑起眉头,双腿跃地如崩弦,眉心的煞意倒染双眼,一片火红。
疾风吹凛,刺得眼睛只能眯起来,腥臭的味道立刻扑来。
陆盛感受得到。
来了!
他猛然挥刀向前,顶着这股风一刀一刀劈下,不知名的液体流淌一地,越发腥臭难耐。
有利器同时落在他身上,爆出红艳,绽开来如梅,如菊,痛的感觉钻进他皮肉里,像有人拿着短而粗的木棰一下一下敲在心脏上。
“娘希匹!”
他劈得更快,攥起一股子拼命劲发了疯。
刀走疾如奔雷,快利如飞箭。
速度一快,刃边抽离的液体顿时拉成一缕又一缕细丝,如此反复,细丝越累越多,勾成一块白砖,砖上狭长的纹路清清楚楚。
极致快速的刀技构成这艺术的一幕。
专精90%已到他的极限!
人随刀进,近了,陆盛一下子就看清楚了。
想杀他的东西原来是头黑熊。这熊罴健硕无比,背上却长了两条粗短的人手,人手一开一合,从中传出鼓声,而脖子上跪着一件骨头串起的项链,茂密的黑毛上长满无数对白眼珠子。刀上沾的液体正是从眼珠子伤痕处流出的。
陆盛捅了它几十刀,看起来就像给它挠痒痒一样。
怪异凶残。
“好硬的畜生!敢打我的主意!”陆盛怒骂一声。
黑熊见他靠过来兴奋吼出声,长嘴猛咧,开出一个夸张的角度对着他脑袋盖下,这一下,是想直接咬掉他的脑袋。
“不知死活的东西。”电光火石间,一股激流流遍全身,心脏跳烈,眼眸更红。就见他手腕一翻,剔骨刀随着手指灵活反转,紧接着指骨一抓,刀柄稳稳握在手心,刀尖对着腥臭的长嘴下颚。
刺入!
陆盛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手有这样稳过。
剔骨刀刺入黑熊漫长的口腔,热刀切油般通过,嘴巴还未合拢,刀已从小头骨刺出。
案板上挣扎的鱼一下子就不动了。
“哈哈...”
力已尽。
他猝然后退几步,满身血渍的手搭在黑熊身上,勉强撑住自己想要弯下的身体。
忽然他猛一回头,睁大了眼睛看向远处,那股不怀好意的目光没有消失,仍在自己身上虎视眈眈!
“脑萎缩的东西,真就这样送了性命?”他闭上眼睛,似乎是坐以待毙,又仿佛是以身作饵。
不知道,但见他垂落的另外一只手上稳稳握住的剔骨刀,显露出真正的用意。
“怎么不来呢..?”他嘀咕着自己这副模样,对方怎还不过来。
“当啷~!”
三弦拨弦的腔调忽然出现,这一次拨得又快又急,犹如暴雨行舟。
黑夜刷的一下勃然变色昏黄。
四周浓雾渐起,未模糊前陆盛朝不怀好意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地方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双头女,她目光里的恶毒和贪婪直入骨髓。
【无忧女】:难挡妄言,毫无己见,一辈子从未做主。
原来是这样。
陆盛哈哈大笑,笑到弯下腰,呛得断断续续。
这股笑声刺激到双头女,其中一个头晃个不停,她仍驻足不前,不知是畏惧什么东西,终于还是退去了。
“安全了。”陆盛松出一口气,跌坐在地上。他勉强抬起眼皮查看,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内凹的石壁前,地上铺了满满的枯草,是个窝。
“自己照着脚印去找和尚,竟然找到黑熊的老窝。这骗人秃驴,毒啊....”
他来不及多想,眼帘如石锤落下,也不管旁边的尸体,直接躺在枯草上,就这臭烘烘的熊窝睡了。
沿着山壁向上,一座浮屠塔立在顶端。
浮屠塔前,焦作僧穿着袈裟,面目漆黑,朝着陆盛所在方向望去,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山壁。
“施主,明日已到。”
焦作僧手合十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