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纰漏之处,谋杀
泾州刺史来的突然。
秦昭愣了下,看向师爷,师爷局促的站起身,“卑职不知啊,派去送信的人昨儿才出发,按理来说,州府来人起码要五天后。”
鬼知道怎么来这么快。
“先不管这些,快去迎驾。”
眼瞧着衙外百姓互相推搡让开一条路来,秦昭顾不得进行了一半儿的堂审,猛地起身整衣,疾步朝外迎去,身后师爷和差役等纷纷随行。
然而人群刚涌到檐下,刺史仪仗就进来了。
为首的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阔面深目,穿着身绯红锈禽纹的正三品官袍,龙行虎步,眨眼到了跟前。
“下官桐花县尉秦昭,参见上官,未及远迎,还请刺史大人恕罪。”
众人呼啦啦的跪倒一片。
桑桐在人群中望着来人,回想起方才秦昭与师爷的对话,心中蓦的生出个猜想,呼吸随之一窒。
难不成有那位的消息了?
此念一落,她眸光闪烁,片刻后重归平寂,这几个月以来,她跋山涉水,四处找寻,好的坏的消息听了一箩筐,最后都是一场空。
就算真有什么发现,也只能放到后面,先熬过眼前这关再说。
“秦大人请起。”
刺史虚扶一把,对上秦昭忐忑疑惑的眼神,随口解释道:“本府刚从梅县过来,中途碰巧遇到了县衙的信差,事情我已知晓,稍后再议……”
也就是说,他本来就是往桐花县来的。
刺史素来无事不下地方,能让他亲自奔走,定和那件大事有关,梅县又在桐花上游,顺流排查至此,真是赶巧了。
最巧的是,尤大人很得此人赏识。
秦昭了然颔首,正打算客套两句再切入正题,刺史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视线越过他朝堂中望去,“本府刚到桐花县就听说尤大人遭人暗害,凶手抓到了?”
他果然要问。
秦昭眼皮跳了下,一边陪着往里走,一边摇头道:“还未。”
刺史瞥见堂中的尸身面上难掩痛惜,再看到尸身旁两人,脚步顿了下,微抬下颌:“他们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
秦昭将他引到旁边,三两句将事情解释了一遍,刺史眉心深锁,扭头盯着桑桐:“你说……她叫什么?”
“桑桐。”
两人说话并未避人,秦昭语气复杂,“这女子邪门的很,一会行医治病,一会又要验尸断案,还说洛州的那两桩悬案是她破的……”
刺史端正打量桑桐片刻,似有所思:“你可知桑桐在洛州有什么名号?”
秦昭摇头。
桑桐闻言收敛心神,抬眸答道:“‘鬼面女身黑袍客,玉笔挥刀斩阎罗’。”
那两案告破后,府衙和百姓将她奉为铁笔神断,不知谁写了这句诗来形容她,在坊间流传甚广。
“百姓称她作‘鬼阎罗’”。
“没错。”
刺史肯定的点头,端详着她,“桑桐之名没出现在朝廷的邸报上,你们不知道很正常,本官也是派人去洛州府打听后才知道的。年龄和形容都对得上,身份应是不假。”
公堂内外哗声一片。
无数道目光聚集在桑桐身上,她面不改色,对泾州刺史微微颔首示礼,刺史领受,又看了眼尤戴春的尸身,沉叹道:“本官原想向洛州府借调你一些时日,结果被告知外出游历,没成想会在这种情境下遇到。”
“罢了,闲话暂且不谈,你们继续审案吧。”
秦昭很有眼色的做了个谦让的姿势,“还请刺史大人上座。”
“本官旁听就好。”
毕竟是地方的案件,他不好横加干预,秦昭推让不过,吩咐差役在旁设了座,等刺史落座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哦对,刚才说到哪儿了?”
公堂上多了一个人,众人明显拘谨许多。
桑桐道:“回大人,说到死者并非中毒身亡。”
她的身份经由泾州刺史亲口证实,再谈验尸,连陈宝都识相的没敢出声驳斥。
反而是秦昭顺势问了句,“你有何依据?”
“证据很简单。”
桑桐蹲在尤戴春的头侧,对仵作招呼道:“验尸时,你可有验看过死者口鼻内部?”
“验,验过了……”
被所有人齐刷刷的盯着,仵作脊背发毛,下意识的想要扯谎,熟料他一开口就被桑桐驳回,“不可能。”
三个字,铿锵有力,毫不迟疑。
仵作嘴唇翕张,就听她继续道:“死者的鼻腔,口腔黏膜和牙龈处皆有挫伤性出血,眼角处呈瘀点性出血,分明是被人活活捂死,你若验看过,断不会得出中毒身亡的结论。”
“可死者分明是中毒之症。”
仵作略有些难堪,低声辩解道:“那姑娘如何解释死者口唇和面部青紫的疑点。”
“捂死者系窒息身亡,颜面和四肢也会呈现青紫色。”
桑桐不紧不慢的回答,“说起来也算凶手误打误撞,乌头中毒引发死亡多数和窒息以及心律不齐有关系,也就是说,会和捂死呈现差不多的表征。”
“但仵作只要仔细查验,还是能从细节处发现异常。”
她说着斜睨陈宝一眼,又看向仵作:“你听到那药酒毒杀的结论后,先入为主,直接下了定论,导致验尸疏漏,略过了这些检查,我说的对吗?”
仵作嗫嚅不语。
陈宝倏地攥紧拳头,她这是什么意思,又在明里暗里的给他扣帽子?
“你光凭这些就想推翻此案吗?”
“当然……不止。”
桑桐手指滑到尤戴春身侧,“诸位请看。”
众人视线随之而至。
“中毒者通常手足指甲青紫或是发黑,但尤大人的却是正常的,只是边缘隐隐渗血,乃用力挣扎所致。”
仵作疑道:“那他嘴角流涎……”
“窒息死亡也会导致此症状,尤大人是被人捂死后灌入乌头做成中毒的模样,死人无法吞咽,毒药只作用到喉咙,因此喉管内的症状尤为严重。”
桑桐的话让仵作彻底哑口,他不死心的又验了一遍尸身,垂头丧气的跪倒在地,“卑职失察,还请大人责罚。”
犯错的是仵作,场中多数人却看向了陈宝。
要不是他一口妄断,此案不会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重点……
陈宝面色铁青,感受到周围数不清的无声责备,压抑许久的情绪轰然爆发,“够了,就算是我查案不当,那她呢,她就没有半点错?”
他手指着桑桐,颤抖不止,“她明知道此案有疑,还故意戏耍拖延,毫无怜悯之心……”
这样的指责空穴来风,过于牵强。
不止是堂中其他衙役,连秦昭都看不下去,替他臊红了脸。
古怪的气氛中,桑桐蹙眉看着他,突然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想要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