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灰色的路径。”
塞利安再次醒来。
他要迎来又一次的地狱。
这一次,绮莉打开门的时候他才坐起身来,对方站在床边看着他,几乎和背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她甚至没关房门,就这么走了过来,坐下,盯着塞利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那时候能杀了他们的。”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平静和悲伤的,像是在面对自己年少梦想里的一片片尸骸。
“为什么?”塞利安问道,他想到那些狂信徒的嘴脸,他想到这位“死神”当初苦苦哀求的面孔,他们没有十足的理由去对待这么一个人,如果真的杀光……他认为没什么罪恶感。想想看,他们本来就是必死的消耗品,只是因为她不能再提供庇护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原因,结果就要被那些混蛋毁了,这事真他妈好笑。
“是啊,为什么呢?”绮莉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就像是她自己也在寻找答案似的,那些疯狂的,黑暗的经历,象征着致命和驱赶,以及压迫跟牺牲,“为什么我们一切的理想,那些噩梦和痛苦,都会变成满大街廉价的商品呢?”
她此时的表情让塞利安的思绪从满目的黑暗中抽回来一点,他心里想——真可悲,你是多么的可悲,比以往他所看到的记忆中的任何一个家伙都要凄惨得不少啊,不,应该是遭受的太多了。
她让他想起那个被雕像砸死的傻子——就是那个接杯水的功夫就暴毙当场的家伙,据说他老婆后面也吞弹自尽了——他在公司里的时候也经常会被人消耗,明明其他人都看得出来,但他就跟小儿麻痹似的完全意识不到别人在利用他,每次庆功宴也是被灌得最多的一个,还老被同事栽赃背黑锅,他从来都不是那种能够看清局势、反向利用他人,并且知道别人对于自己只是工具的人——所以他死得如此荒唐。
绮莉坐在他边上,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这会儿看上去……好吧,的确是有那么些神圣的风格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刚好的关系,让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极致的纯净感。
正因为这样,那些狂热的信徒,塞利安心想,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了,所以他们认为只需要神明的一句话,一个念头,他们就可以得到毁掉他人的权利,得到这世界赦免——毕竟他们的确是这么做了。
“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绮莉仍在看着他,那张面孔——起码在这个瞬间,你丝毫不见什么有关神性之类的东西,甚至没有不甘与痛苦,只剩下太过清楚现实的黑暗所导致的哀伤与痛楚。
“只要一会儿就好。”
接着那股熟悉的黑暗笼罩过来,完全盖住了塞利安的意识。
有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他觉得自己在下坠,以一种很恐怖的速度,而这一过程似乎毫无尽头,他能听到很多人的声音——他们在说“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很抱歉你们不理解我,我会背负的,我也应该……”——啊,是英雄那个傻逼,他心想着,同时又诧异这家伙怎么跟他妈npc一样,一会儿人不见一会儿又蹦出来,也不清楚到底在策划什么。
接着他听到一道很熟悉的声音。
“全方位检查系统已开始扫描。”
塞利安立马就想起那个守在这么一个惨不忍睹地方的混蛋,大脑无意识地回想起那一个个饱有科技感的悬浮屏和操纵面板——他的回忆还没出现太久,就听到记者在自己耳边说了句“休息会吧”。
对的,我是得休息会了,塞利安破天荒地这么想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影响了——比如说什么控制大脑思维啊之类的能力——这么去猜想似乎又很不合理,起码英雄自己说过,打整个多元宇宙的心灵能力者加一块再每天指数倍增幅都没他一巴掌给出的力量大,所以大概率不会出现这种事——
但你想想,“死神”当初可是用一支钢笔就破开了他的防御,或许是因为概念性能力不同,但至少他之前撕碎整个世界的力量是真的。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地睡着了,并且陷入了一个很特别的梦境——一个不知道是哪种人格的,属于绮莉的梦境。
梦里的她正是刚刚大学毕业,出来工作的年纪,她也的确是找到了一份很得体的工作——是服装设计师之类的,梦里她受了点伤,是那种你在日常生活里不小心会受的小伤,然后她打了个电话,用开玩笑的口吻分享了这件事给谁——对方立马表示自己这就请假过来接她,她说“只是扭伤而已啦,我自己可以处理的”,但那人根本不愿意妥协,似乎还把重要的事全部推脱了。
他看到她跟身边的同事说“没办法,他就是这样,喜欢我出了什么事就一副天要塌下来的危机感,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他的,他对我真的很好”——塞利安此时的反应有些痛苦,他已经猜到这种傻逼是谁了——果不其然,没几分钟他就看到“自己”出现在梦境之内。
他看到自己很担心的询问她伤势的情况,又开车送她去医院,等开完药之后又连路回家,中途还买了菜,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她说“我好幸福,你真的会一直爱我吗?如果这个世界快毁掉了,人类要灭亡了,你也会一直这么爱我吗?”——够了,他心想着,真他妈是个离谱的梦境,怎么还穿越到这种言情小说里去了——但他还是听到“自己”很认真的回答。
这甜蜜的悸动让塞利安觉得反胃。
接着他看到他们一起回家,她给爸妈打了电话,因为他们不在家,之前她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受伤了,他们很是冷静地问她是否包扎了,然后说那可要好好休息,爸爸妈妈还有事,今天不回来了,爱你——然后就匆匆挂了电话——她似乎是习惯了,他们好像也总是这样,就算孩子怎样拼尽全力,也抓不到他们的衣角。
但还好她有他。
他去厨房忙了好一会儿,最终把食物端过来,她调侃说没想到“开书店的”厨艺居然还不错,他笑着说自己出社会早,平时吃饭都是这么解决的,不然可得吃快餐吃出胃病来。
这小小的正常的爱已经把他们两个淹没了。
可塞利安感到的只有窒息。
一种让他觉得身处梦中——也的确是在梦中,可却完全不真实的窒息。
这荒唐梦境给予的感情如此强烈,在这年头,这种梦幻般的幸福泛着凄凉和悲伤,像一首空有回音的曲调。
只叫人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