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劫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4章 油饼

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李焦站在四具尸体下面,很荒诞地想起了这句名台词。这四个捕快的脸虽然扭曲变形,但李焦依然能认出来,就是清风店捕快所的人,他们出现在这里,证明灰狼卫已经袭击了那里。

江熏儿就被关在那边,不知道她现在是生是死,料想乌鸦先生的手段,她应该是死了吧。

李焦其实对江熏儿心怀感激的,若不是她示警,自己也不会赶回来安镇,到时候自己会更加被动。

其中一具尸体的胸口被扒开,惨白的肌肤已经冻硬了,写着两个字:回头。

李焦四下瞧了瞧,除了眼前一小片滩涂的杨树,其他地方也藏不了人,他盯着杨树,催动了马匹向前走缓行,手握住了腰刀。

但怪的是,除了这四具尸体和路过行人的惊叫,别处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了。

想来这是乌鸦先生的一次警告,要李焦回来安镇待着。他们应该没有发现朱孟和宋古月的到来,还以为这只是灰狼卫和自己一个锦衣卫的对决,否则不会如此好整以暇。

如他们灰狼两个字,李焦是猎物,他们正在玩弄猎物。

李焦不再多想,打马继续向前冲去。

绕过这些杨树,向前半里的道旁有个茶肆,一个茶字的幌子高高挂着。茶肆后面是个村,想必这间茶肆就是村里人开在官道附近,供给往来旅客的地方。

茶肆只有一间茅屋,下了雪,外面做不了生意,所以三张桌子摞起来摆在墙根,茅屋门关着,里面不知道有没有人,只有水汽透过门窗的缝隙向外冒出来。

李焦打马而过,眼角的余光瞥见茶肆旁的木桩上闩着两匹马,他心中剧震,猛地一扯马缰绳。

那两匹马是路小五和严昀的。

李焦心中震惊,生怕自己看错了,等马挺稳之后仔细看了一眼,确实是路小五和严昀的两匹黑马。他比两人先出发,一路没有停,顺着官道狂奔,怎么也不可能是他们两个人走在了自己前面。

李焦百思不得其解,惊惧之下,他下了马,将缰绳随手拴在了树上,右手紧握住刀鞘,一步步慢慢走向茶肆。

他悄悄挪到了茶肆的窗户边上,窗户上糊着麻布,半开着,他偏过头向里面瞧了一眼,瞳孔骤然缩小。

路小五和严昀被人反绑了双手,坐在桌子前。而在他们对面,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擦刀,两尺短刀,是江熏儿。

摆着的其他两张桌子都坐满了黑衣人,蒙着面拄着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没看到乌鸦先生,想必他不在这里。

李焦心中犹豫是进去还是退出,却听见身后有人突然出声招呼自己。

“李兄,算着你该到了。”

李焦浑身一颤转过脸,却见乌鸦先生一手提着一个茶壶,从屋后面转了出来,壶嘴还在冒气,是刚沸腾的水。

“进屋进屋,老板不愿接待我们,在下只好自己动手了。”乌鸦先生和煦笑着,热情招呼李焦进屋子。

李焦惊疑不定,乌鸦先生已经走到了门口。

他举起两只手:“劳驾,帮我开开门。”

李焦慢慢松开了握着刀把的手,帮乌鸦先生推开了门。

“来,这里的茶虽然不好喝,但旅途疲劳,也够痛快的。”乌鸦先生走进了屋子里,开始忙碌起来。他把两个陶壶放下,拿起柜台上的抹布,擦了擦路小五和严昀那张桌子的空凳子请李焦坐下来。

角落有两个碳炉正烧着,上面陶壶里的水似乎快烧干了,乌鸦先生将自己提来的两个陶壶换了上去,拿了只粗陶大碗放在桌子上,倒了一杯茶。

“你先坐,我把这两只壶搭在屋后面去。”乌鸦先生说完又提着两个空陶壶出去了。

李焦惊疑不定,充满戒备地坐了下来,向路小五和严昀使了个眼色。

路小五苦笑了一声,摇摇头,严昀则没什么反应。

江熏儿也没反应,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

李焦眼神逡巡,猛地定住,他看见柜台后面露出了一个人脑袋,仰面张大眼睛和嘴,胡须都白了,已经没了气息,想必是茶肆的主人被杀了。

片刻之后,乌鸦先生走进了茶肆,笑眯眯地又拿起一旁的铁钳子提起陶壶捣了捣炉子里的炭火,拍拍手,坐在了李焦对面。

“茶怎么样?”乌鸦先生问。

“我还没喝。”李焦缓缓回答。

“我不擅长下毒,这点你可以放心。”乌鸦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感叹了一句,“可惜少几块油饼。你吃过油饼吗?”

李焦点点头,如果乌鸦先生说的是自己吃过的那种。

乌鸦先生似乎是馋的受不了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急匆匆站起来掀开帘子跑到了后面的屋子里,便听到一声惊叫。

“啊哈!李兄,快来。”

李焦不明所以,只能猜想乌鸦先生从屋子里找到了吃的,便站起身走了进去。里面看样子是茶肆主人的卧房,小小一间,半个盘着炕,靠墙放着柜子,柜子板被掀开,乌鸦先生正惊讶地盯着里面。

“有面,有油,李兄,你给我搭把手,我请你吃油饼。”乌鸦先生说着从里面捧出了一口锅。

场面很是奇怪,帘子被掀开挂在门上,李焦和乌鸦先生在忙碌,满屋子的其他人却都不发一言。李焦帮着他把锅搭在陶炉上,将油都倒进去。乌鸦先生已经找了个陶盆洗完了手开始和面。

看他和面熟悉的程度,显然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了。

“我出生那一年大明还没建立,我们家在山西穷沟沟里头,小时候没吃过一顿饱饭,就更别提什么油水了。十岁那一年就听说有人反了大元,那会还没听过陛下的名号。不过倒是叫我捞了个机会,趁着元兵征兵的时候,去集市上偷到了一块油饼。”

乌鸦先生舔了舔嘴唇,回味着多年前的滋味。

“今年是洪武二十八年了吧?还剩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日子过的真快啊,我都三十九岁了。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油饼。”说着话他手里的面已经和好了面,分成了小剂子,揉圆、拍扁,在中心挖一个洞。

油锅里慢慢冒出了烟,乌鸦先生用手掌在锅里试了试温度,然后把第一个面饼放进了油锅里,无数气泡便挤着面饼冒了出来。

“可惜,为了吃那个油饼,我爹被征兵的抓走了,再没有见过,我记得他鼻子上有颗痣,就在这。”乌鸦先生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翼,“有蚕豆大,同乡的都叫他黑子。”

“既然如此,怎么给鞑靼人买起命了?”李焦找了副筷子,将快要粘连的面饼分开,装作不经意的问着。

“人为财死,李兄,咱们的时间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