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合
漫天黑夜中，一支火把慢慢向前走。
来安镇外的河一丈多宽，已经冰封了，下了一天的雪，没过了脚踝，这会疾风大雪都停了。白茫茫的黑夜，依稀能看到一些景色的轮廓。
李焦举着火把走出镇子来到了河边，身后是光秃秃的田地，河那边是树林，走了这几步路，他的身上已经冷的不行，火把不断地换着手。
他举着火把来到了河面上，冰上盖着雪，倒是也不滑脚，他走到中心，实在是受不住冷，将火把插在了冰面上，搓着手，向嘴里哈气。
说不急是假的，李三郎的病很重，这般天气多待一会就加重一分。李焦眯着眼睛想从漆黑的林子里看见敌人，尽快把这件事解决掉。
突然，林子里有只乌鸦飞了起来，呱呱地在天空惊鸣，李焦神情一紧，知道对方来了。
果然，漆黑的林子里渐渐出现了一个虚影向自己这边走来吧，虚影渐渐凝实，靠近了李焦，只有他一个人。李焦先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轮廓，然后显现出一张文弱白净的脸，穿着阑衫，是个文士的样貌。也不知他冷不冷，大袖飘飘地哪一点也跟间谍扯不上关系。
文士走过来踩在冰面上，在距离李焦七八步远的距离站定，伸手行了个礼，慢声开口：“柳宗元诗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里虽然山少，但孤寂之意却正合了诗情。”
李焦心想可算是见着电视剧里的古人了，吟诗作对，出口成章的，他便刺了一句：“山不多，鸟人却不少。”
文士哂笑一声，没有在意李焦的话。左右看了看，反而向李焦伸手，要请他坐下来。李焦一时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文士向前走了两步，靠近了李焦。
李焦这才接着火把的光看清了对方的长相，薄唇高鼻梁，长得还挺帅气。只见文士就这么在冰雪上盘膝坐了下来。
“请坐。”文士又向李焦伸出了手。
李焦心想这人葫芦里不知道买的什么药，但静观其变，还是要有些耐心，便大喇喇也坐了下来。
这时一阵脚步声在文士身后响起，是两个蒙面人端着一张矮几走了过来，放在两人中间。矮几上有陶炉，上面煮着一壶酒，酒味飘进李焦的鼻子里，这香气正是来安镇的燕酩，托盘里还放着两个酒杯。
文士挥挥手，蒙面人退进了夜幕中。文士拿起酒壶倒了两杯热酒，递给李焦一杯，请他品尝。
“放心，里面没有毒，我先喝给你看。”文士用袖子遮住酒杯，一饮而尽，举止雅致的像在做戏。
李焦不得不做出大度的模样将酒喝干了，他不肯弱了气势。
“两个间谍，就不要装模作样了。”李焦喝干了热酒，一股暖意顺着喉咙烧到了胸膛里面，精神一振。
“何为间谍？”
“死间、密谍。”李焦懒得再解释了。
“好说法，李兄虽然不读书，但有大才气。”文士又给两人倒满了酒。
“你想怎么样？”李焦不耐烦陪他演戏了。
文士叹了口气：“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兄弟。你我头一次见面，在下姓名虽然不足挂齿，却也有一个别号，叫乌鸦先生。”
“你好。”李焦点点头，“我爹病重，妹子身弱，你先放他们走，我再陪你喝酒。”
“好说。”乌鸦先生爽快地点点头，向身后勾了勾手指。
一个蒙面人便走了过来。
“把人送回去，交给路小五和严昀，他们二人正在桥上等着。”乌鸦先生随口说，但语句中蕴含的信息却让李焦大为警惕。路小五和严昀并未现身，这乌鸦先生居然什么都知道。显然这人极度自信，也极有手段。
吩咐完，乌鸦先生瞄了李焦一眼，想从他脸上捕捉到惊讶的神色。但李焦掩饰的很好，端起了第二杯酒，一口喝干了。烈酒辣喉，李焦嘶声吸了口气。
“我看你也是汉人。”蒙面人领命而走，李焦意识到不能再让乌鸦先生起话头，自己处在被动的局面之下。
“不错，在下是河北人，是秀才。”乌鸦先生重点放在了秀才两个字上，对自己的功名很是自得。
“那你……”李焦只说了两个字，便被乌鸦先生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圣人的书很好，但没什么用，在下也是二十五岁后才知道，刀比笔利索。”乌鸦先生笑着说，“或者在下并没有靠笔杆子吃饭的能力，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做间谍便是我们灰狼卫的道。”
“阁下倒是坦诚。”
“敌人比朋友亲密，李兄千里奔逃，又只身破局，走到今日，实在是不易。若非智勇双全的人，走不到这种程度。”
李焦心里叹了一声，两个李焦合力，互相补全，才勉强走到了今日，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过奖。听你这么坦诚，我真想把密信交给你算了。”
“那最好不过，我们不必动刀兵，不过李兄必是不肯的。不然这样吧，我提一个办法。”
“你说。”
乌鸦先生摸了摸自己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我要时间。”
“什么时间？”
“李兄将情报上报锦衣卫上差的时间。”
“多久？”
“七日足矣。”
“七日？”
“不错，七日之后，李兄仍旧可以拿情报去请功，在下绝不阻拦。”乌鸦先生倒满了第三杯酒。
李焦屈起手指用关节敲了敲矮几：“常言道，兵贵神速。”
“相信我，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为此想了三个时辰。”乌鸦先生笑着端起了自己的第三杯酒，“当初决定做间谍，我只用了一盏茶的工夫。”
“七日时间，居然足够鞑靼人完成军事目标了么？”情报是个时效性极高的东西，误了时辰情报便是一张废纸。李焦思索着七天时间够那些鞑靼人干什么，最后发现自己什么都判断不出来。
“在下带足了诚意，为了求李兄答应，在下愿再献上一份诚意。”
镇子的方向传来了一声鸟叫。
“还有什么诚意？”李焦刚才看到了蒙面人押着父亲和妹妹顺着河岸走进了镇子里，这声鸟叫就是路小五他们传递的信号，一声安全，二声遇险。简单高效，证明父亲和妹妹已经安全了。
“来吧。”乌鸦先生又向后喊了一声。
三个人影从林中走出来，后面两个蒙面人，前面一个人很熟，正是卢龙二。卢龙二怨毒地盯着李焦，眼神若是可以杀人，李焦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乌鸦先生笑着站起来，拍了拍卢龙二的肩膀。
他用双手捧着卢龙二的脸，让他的脸正对着李焦，轻声说：“他是你的杀兄仇人，你跟他不死不休，我说的对吗？”
“正是，大人……”
卢龙二的声音戛然而断，乌鸦先生的手捏住了自己的脖子，喉咙里传出气管被捏扁的声音，乌鸦先生笑眯眯地望着李焦。
“李兄，在下够诚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