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故人
过了不知多久，李焦才感受到了周遭的声音，耳朵里的嗡嗡声逐渐消失，天上下雨一样落下了密密麻麻的碎石块。
炸弹爆炸扬起的灰尘弥漫了整个军器所，像是一场土雾，李焦捂住了口鼻，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积了一层土砖，厚厚的盖在背上，而身上传来的剧痛显示自己躲藏的这面墙已经灰飞烟灭了。
他咳嗽了几声，勉强睁开了眼睛，抖索了身上的石块，站了起来，四处不见人，视野只能看见两丈的范围。
他拿起了掉在面前的那只靴子看了一眼，应该是属于鞑靼首领恩克的，他抱着炸弹，现在肉体不知被炸成了多少块碎片。
扔掉靴子，李焦依稀辨别出方向，向马保他们的方向走了几步，前方的花坛后面躲着赵曜，墙壁接收了冲击波，他们虽然身上剧痛，但好在没受什么伤。大明的黑火药比不上后世，要不然就那种分量的家伙，整个军器所都留不下来，现在只是夷平了后院和墙——当然，还有后院附近的建筑。
李焦蹒跚了几步，终于感觉自己恢复了正常，拍了拍赵曜的肩膀。
“没事吧？”
赵曜摇了摇头，咬着牙站了起来，他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被吓住，这时才感觉三魂归位。
“去前面看看。”李焦说着向前走了几步，马保带着两位藩王跑的最快，应该受的波及也最小，李焦纯属是现代人耳濡目染的本事，知道炸弹爆炸的时候应该躲在掩体后面，否则就这个距离他也活不下来。
但往前走了一会，几乎走到了刚才铸造火炮的工坊附近，匠人们大呼小叫着往外跑，李焦看见马保路小五和朱棡躲在一旁，但却不见了燕王朱棣。
“你们没事吧？”李焦一个个将他们从地上拉了起来。
“没事，这威力也太大了。”马保抖着自己的耳朵，将里面的灰尘抖了出来，四处都是咳嗽声，灰尘要落地还得一会。
耳畔传来哗啦啦的倒塌声，是工坊的一间房子受到波及，结构撑不住，终于倒塌了，又新增了一波灰尘。
“燕王呢？”李焦四下扫视也没见着朱棣的人影子，向马保问道。
“跟晋王在一起……”马保伸手指向晋王的方向，但那里只有晋王一个人用袖子捂着口鼻在休息，并不见燕王的踪迹。
外面传来了马观鱼的呼喊声。
“李焦，李焦，你们在哪？”
“在这边！”李焦大声回应了一下。
马观鱼循声找来，面色惨白地望着众人：“没出事吧，可有受伤？”
李焦咳嗽着摇摇头，问道：“你看见燕王了吗？”
马观鱼一愣，摇摇头。
李焦在四周找了一圈，众人呼喊着朱棣的名字一起找了片刻，但四处都没有踪影。
“你确定燕王跟晋王在一起？”李焦问马保。
马保点点头：“刚才我扯着燕王的衣服一起跑出来的，爆炸之时我将两位殿下扑倒在地，至少爆炸之时两位殿下是在一起的。”
“没错，我跟老四一起被马保扑到的，怎么不见了？”朱棡也缓过了神。
李焦意识到了什么。
朱棣才被马保扑到在地，就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胸腹里气息鼓荡着，眼花耳鸣，急忙抱着脑袋紧紧贴着地面。
不知过了多久，耳朵里的蜂鸣逐渐变小了，朱棣才回过了一丝神志，但马上感觉脑后被人狠狠跺了一脚，他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朱棣先感受到了自己两条胳膊剧痛，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拖着往前走，他脑子昏沉沉的抬不起来，小腿和脚面拖在地上。
两耳旁是沉重的鼻息声。
就这样拖行了半晌，两边的人推开了一扇门，然后将自己扔在了地上。
他咳嗽了一声，但立马忍住，保持着晕倒的动作，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醒来了，他已猜到对面并不是自己手下的锦衣卫。
灰尘仍然遮蔽了四周，朱棣轻轻呼吸，但吸进去的都是土，喉咙里很痒。
四周也在咳嗽，对方人不少，有七八个人。
但其中一个咳嗽声却很熟悉。
半晌，这个熟悉的咳嗽声清好了嗓子，开口说话了：“别装了，起来吧燕王殿下，咱们，咳咳，好久不见了。”
朱棣意识到了什么，心一沉，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这才睁眼向前看去，对面的地上坐着一个熟人。
“是你？”
王弘文挥了挥面前的扬尘：“咱们最后一面是你就藩北平的第五年腊月，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哦，是洪武十八年，有十年了。”
朱棣紧盯着眼前这张脸，十年的岁月并没有改变太多的相貌，只是增加了一些皱纹，但脸型还是逐渐在他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你还没死呢。”朱棣问道。
“托你的福，活下来了。”王弘文又咳嗽了两声，“想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吗？”
朱棣的脸上带了一丝阴戾：“想必不容易吧？”
“哈哈哈哈。”王弘文大笑了几声，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将外袍脱了下来，然后将夹袄、里衣也脱了下来，最后只穿着裤子，全身都裸露在空气中。
朱棣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王弘文的全身都是伤疤，那些伤疤从小腿网上一直蔓延到胸口，狰狞可怕，像是被什么啃咬过一样。
“好看吗？拜你所赐。”王弘文抚摸着自己身上的伤疤，“幸亏地上有个雪窝子，我把上半身钻进了里面，这才免得破相。”
“我以为那些狼将你都吃干净了。”朱棣轻声说着，脸上显露出了一丝后悔。
“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不过来了一队鞑靼人，他们赶跑了狼群，我会说他们的话——哦，这还是你叫我学的，派上用场了。”王弘文眼神中闪着仇恨的火焰，“你知道吗，我刚才听见你大喊，要给史名报仇，哈哈哈哈，好重情重义。”
王弘文止住了笑声，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齿，像是个狼一样质问朱棣：“是因为你曾抛弃过自家兄弟，所以才拼命想找回那份情义吗，燕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