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高车沿水去
祁功点点头,扶起了高仁仲,一边向营帐外走去,一边随口问道:
“你们应该是押送着车队来的。可都来齐了么?”
“其实没有。”高仁仲很小心地跟在祁功后头,他身材高大,但微微弯腰。“只准备一天,太匆忙了,之前说要给军主拨150辆大车,但其实只调来了116辆。”
祁功“哦”了一声。这倒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不过一天的准备时间,就要发兵,能调来253辆大车,已经算是效率不错了。
却说,那镇将虽然命令祁功率领轻骑出击,不穿盔甲,不带辎重,但这其实是笼统的说法。行军打仗,怎么可能真的不带盔甲和辎重?轻骑出动的意思,乃是为了保证军队的机动性,大幅度压缩铠甲和后勤物资的占比,而绝非一点都不带的。祁功这次出征,到达目的地,大约要五六天的功夫,携带了大约十天的口粮。至于他带着的铠甲,大约有半身铠500套,马铠300套。
“车子是少了一些,但也应该够用了。”祁功沉吟了片刻,可心里依旧有些隐隐不安。他走出营帐,令包括李胡儿、祁定和这个高仁仲在内的人随行在后头,准备临行前再检查一遍自己手中掌握的军队。
他们扎营的地方在白龙河边,此时,大部分军兵都已经准备完毕,骑在马上,顺着白龙河排成了长长的一队,一路蜿蜒出去。
但也还有些人没有列成队伍,或是溜达着马匹在河边饮水,或是还在营帐内整理刀剑和长槊。他们动作倒也麻利,只是精气神不太好,总让人觉得气势不够高,虽说动作娴熟,但也只是出于老练而形成的本能般的肌肉记忆。
非但是他们,那些已经排列起来的人,也都让人觉得不是很精神。不能说他们士气低落,而是说,他们给人一种有点漠不关心的、冷漠的感觉,好像并非去作战,而是去进行一场有点无聊的郊游。
祁功忍不住皱起眉头。
李胡儿看出来了,打着马赶上来一些,询问起来。
“兄长,你是觉得大家不精神么?”
祁功点了点头,继续走马观看。
李胡儿又打了打马,跟了上来,开口帮大伙解释。
“兄长,你也莫要怪大伙。这镇将出发前说得明白,咱们这是没保护好朝廷的贵人,将功折罪去的,没恩赏,还要大家提起兴头,实在难为人了一些。还有就是,这蠕蠕人的本事大伙都清楚,随随便便应付下,对方也就散了,也没必要大家打起精神来啊?”
祁功不说话,走马观看,却见那些排列在队伍里的士兵,有的可能是等了太久,开始厌倦了,彼此把马匹绕成了个圈,互相脸面凑在一起,有的在说笑,有的则在猜拳博戏。
这样的人还并不少,放眼望去,到处都有。
“他们是谁的部众?”祁功突然勒住马,举起马鞭,随手指了几个人。李胡儿望过去,瞬间紧张了起来。
“这,这几个人是伊娄军主手下的,和我,和我也认识……”
李胡儿虽然被祁功点名要了过来,但他其实是一位姓伊娄的豪帅部下的人。因为在秃狼山的功劳,他如今得了个虞侯的。
“你去传令,自出动开始,没有允许,不许随意谈笑了!”祁功沉着脸,冲李胡儿发号施令。
李胡儿愣了下,苦着脸劝了起来。
“兄长,这,这是不是太严厉了一些?咱们不过是去埋伏蠕蠕人,又不是打什么恶战,何必这样认真?再说,再说咱们以前出征,也都是要在路上说笑几声的,兄长突然禁止了,我怕大家要有怨言。”
祁功不说话了,只是冷冷看着李胡儿,看得他浑身发毛。大约过了数息,李胡儿受不住了,赶忙弯了弯腰,打着马离开,一溜烟向着队伍的最前方跑去。他的呼喊声遥遥地被风吹动送来,隐隐在耳边有响亮到轻微,逐步远去。
“军主,是不是真的太严厉了?”祁定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策马上来。“况且,那些人不是军主的直属部众,约束得太紧,我怕他们不服气,也怕军主惹恼了同僚。”
“不必怕这些。”祁功摇了摇头。“别的豪帅怕我才是,哪有我去怕他们的道理?况且,我心中有些忧烦,总觉得不踏实。这军纪,还是严明些地好。”
说罢,他朝高仁仲吩咐起来:
“若是有违反军令的,你来行刑。”
说罢,又是策马前去。
众人面面相觑,只好赶忙赶上。
祁功绕着队伍跑了一个来回。随着李胡儿的传令和祁功如今在柔玄的名声,大家虽说有些面色不虞,但到底是都不再说话了。而那些打理武器的、饮马的人,也都回归了队伍。此时,那面“祁”姓的大旗,迎风飘舞。
这军队,明显比刚才更有了些气势。
但祁功心里,却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地忧虑。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忧虑从何而来。他选择听从镇将的命令,似乎确实是最合理、最理性的做法。他这番出征,本就是率领着悍勇的柔玄人对战怯懦的蠕蠕人的,更不必提他们还有铠甲和硬弓。而那个镇将的主力就越发不用多说了。怎么看,他们这次出征,都应该是极其平稳的事情。
可他为什么忧虑呢?
正在此时,眼前地平线上,却遥遥地出现了烟尘,马蹄声也一并传来了。不多时,五个游骑便到了祁功的近前,翻身下马。
“军主,有十来个蠕蠕人似乎是想来劫掠的,被我们发现了,战了一场。”
“有跑掉的么?有投降的么?”祁功迅速问道。
如果有跑掉的,那么多少有点麻烦。虽说正常来讲,这个信息技术不发达的时代,个别普通的蠕蠕牧民没办法迅速告知那些蠕蠕部落柔玄军队的动向。不仅仅是他跑回去要时间,他还得取信别人,也是很困难的。他提供的消息且不提能不能被传达到蠕蠕人中的头领手上,就算能传到,也因为孤例不证,往往缺乏说服力。不过,再怎么说,都总归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都没有。”为首的游骑摇了摇头。“这帮蠕蠕人性子很勇猛,死战到底,并不投降,我们只好一并杀了。”
“并不投降?”祁功越发皱起了眉头。他上一次抓到蠕蠕俘虏,已经是半个多月前了。本想着抓几个俘虏,兴许能问出蠕蠕部落中最近的动向,却不想,那些人并不投降。
这蠕蠕人,何时那么勇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