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皮纸戏起,刃下落幕!
早食完毕,二人下山,远远驶来一辆青铜马车,由炼肉境的武师驾车,将陈颜带回。
实际上,不落山功是需要熟稔观想图才得以存想成功的,而陈颜自小临摹原画千遍有余,确实熟悉的不得了。
只是悟性实在有限,不得精要。
故而获得心法后,便豁然开朗,入了门。
马车上,一名尚且年幼的女子开口道:“姐,你来这作甚?陈姨说你的身体越来越遭了,也不知道多休息……”
陈颜嘴角一弯,“回去以后,你跟我学画。”
那女子连连摇头,露出抗拒的神色。
若是她姐把心思专注在练武上,估计早两年就炼肉了,偏不信邪,学那仙法,她可不想再走一遍弯路。
……
清河县,水云坊。
暮色昏暗,大片的雪绕街灯洋洋飘着,落在房顶,马背,行人的发丝上。
皮影戏台子前,镂空的剪纸人,穿着彩绘的服饰身轻如燕,如腾云驾雾般耍着雪亮的银枪,
幕后锣鼓敲响,唱词飘摇。
“哎哟,晓得那清源妙道真君弹打凤凰,力劈桃山,我也好甚向往,醉罢提枪上天山,破开遮眼云,登了白玉京,直教端坐之仙人……”
一曲作罢,场中寂寂,只听唰唰唰的银枪破风,不绝于耳。
幕台灯灭,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瘦老人,摘下黑色的帽子,对着台下的行人,鞠了一躬。
行人纷纷鼓掌,呈上手里的铜板,脸上不乏钦佩之意。
“老师傅,您今年几岁了呀?这一手银枪皮影传不传人?”
一位穿着红色棉袄的妇人笑着询问,推了把旁边的儿子,小子也很懂事,上前噗通一声跪下,连叩三个响头。
“呵呵……多谢捧场,老朽年七十,奔波半生,心神俱疲,准备带着手艺入土了。”
瘦老人干笑两声,捻出铜板,戴上杂毛乌毡帽。
闻言,妇人漏出些许不满,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也没有多说什么,拉着儿子快步离开了。
谢应玄上前,放下三枚铜板,赞道:“老先生这手艺的确厉害,佩服。”
他隐约能感觉到皮影纸人耍银枪时,释放而出的凌厉枪意,哪怕在台下,谢应玄都有些坐立难安,由衷佩服,这老人绝非凡俗之人。
“谬赞了,不入流的手艺而已。”
老人收下铜板,饮了一口烈酒,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轻声哼唱起戏曲。
待到人群散了,老人推着戏车离开,途经一处巷口,有位身披斗笠的男人走了过来,尊敬躬身。
“见过「皮纸」大人。”
暮色笼罩下,说话之人摘下黑布,漏出一张黄铜面具,正是丹奴。
“化魔丹,可有炼成?”
老人语气平缓道。
“经人阻挠……失手了。”
丹奴低下头,直言道。
“方才,我见了那人。”
老人捋了把胡子,目光远眺,少顷,他缓缓说道:“罢了,这纸你拿去,炼丹之事,切不可心急。”
老人指尖一弹,黄纸“簌”的展开,落在丹奴的面前。
“多谢大人。”
丹奴躬身再拜,老人与推车蓦然消失。
他黄色的瞳孔转动,发出如蒸汽泻开的叹声。
“在这具机械之躯里,也百年了,曾所求的长生,怎会如此苦楚。”
丹奴忽然起了个念头,低声自语着:“百年来,我勤勤勉勉为大人做事,犯下无数罪孽,理应还清了恩情……”
丹奴收好黄纸,瞳光泛起,脚步迈向谢应玄所在的方位。
……
渐渐的,雪里夹着粒粒的雨落下。
青石街上,寒烟弥漫。
咕噜咕噜的车轮滚滚而过,唱词绵长悠远。
月光清冷,投射在一道白衣的身影上,她脸上挂着森然笑意,出声道:
“喂,老头。”
唱曲戛然而止。
青烟步伐缓慢,身形如风,已至老人的跟前。
雨雪落在她手中的子午鸳鸯钺上,寒光闪烁,倏然化作一道烟气。
“既见香主,为何不拜。”
老人眸光渐冷,周围的雨雪骤然止住,悬于风中。
“一年未闻,都香主了呀?”
青烟毫不在意笑了下,旋即语气一冷,说道:“我为什么要拜一个死人?”
呼——
寒风卷起青烟的发丝,一道银线陡然掠过。
哒。
鲜血滴落。
青烟垂眸,右手小指已被斩下。
“你输了。”
老人淡淡开口,摘下帽子,继续道:“你天赋强,也还年轻,心气太高,便是管中窥豹,我不怪你……”
青烟断掉的小指仍在滴血,她忽然道:“你觉得,我不是你的对手?”
被小辈打断,老人的眼神顿了一下。
都说狂徒出了一位将才,青鬼,他是知道的,如今看来,却有些不知好歹了。
老人平复心绪,问:“你可有取死之意?”
话语既落,空中的飞雪遽地发颤,自老人脚下,大片大片的黑色凝冰铺开,整条街如墨如幽,二人眨眼已不在人间。
“……”
青烟的口鼻眼不断溢出黑血,整个人看起来犹为可怖。
念及狂徒的坛主好才,不愿轻易斩了这好苗子,老人复言:“你现在离去,权当……”
黑色的凝冰破碎、荡漾,一柄寒刃现出,直指老人的脖颈。
倏然,碎冰复凝成银枪,猛的往前一送。
锵!
双尖相撞,无形劲势炸开。
鸳鸯钺扣住枪身,顺着柄上游。
老人弃枪,袖中一丝银线射出。
噗嗤!
瞬间在女人腰腹打出一个口子,带出一朵妖艳的血花。
老人倒退一步,看着血衣女人,沉默着。
青烟整张脸被黏腻的污血染满,却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说道:“怎么?”
“用兵,你在上乘。”
老人出声,不得不承认,青鬼的武艺几近巅峰。
“但胜负,你落下乘,以你的资质,再过几年,我亦惧三分,何不各退一步。”
老人仍有耐心,继续道。
“我,要你死。”
青烟挺起身板,一字一句说出。
“好,够狂!”
老人胸中有莫名的感觉,对青鬼这具身体越发满意,若是抽魂剥皮,定能成为麾下第一尸纸人。
惨白的月色照进,他的身后的影子,忽而裂分出数道,各持不同的兵刃。
煞气几乎凝成实质,一滴一滴的黑雨落下。
唰唰唰——
老人袖口飞出数张黄纸,须臾间变化成纸人模样,与此同时,身后的影子爬上纸人,空洞的眼睛陡然有了神采。
“今日,让你死而无憾。”
老人身上释放出一层无形浊浪,月色倏忽隐去,整个清河县笼罩于漆黑之中。
“死!”
青烟身形闪烁,如一道寒光掠过。
穿著戏服的纸人摆阵合击。
锵锵锵!
万千刃芒绽放,与银线交织,霎时间撕裂汹涌的浊浪,与月色缱绻。
无数黑雨震颤,炸开,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化作寒烟升起。
哐。
最终,一柄鸳鸯钺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雨雪倾盆而下,打在残破的纸人身上,黄纸被血泥染满,再没了效力。
“不容僭越。”
老人咽喉颤动,吐出四个字。
在他的面前,青烟立定着。
嗤——
鲜血忽而喷溅,从脖颈,从胸腔,从腹部,从大腿疯狂倾泻。
鲜血淌尽,女人身体化作无数碎块,倒在地上。
“……”
老人缓缓低头,他的胸前,插着一把断刃。
而那柄断刃,被一只遍布伤口,白骨森然的两指断手抓着。
恨不得再捅入三寸。
什么时候……
老人的视线模糊起来,踉踉跄跄扶着戏车,生机在寒风中一丝一丝褪去。
鸳鸯钺上,淬了剧毒。
青鬼,够阴的。
生命的最后一刻,老人朦胧的眼中,无数碎块冒出青色烟气,诡异地蠕动起来,不多时,那个女人从地上爬起。
漏出虚弱的笑意。
“老东西,这一局,平了。”
青烟整个人沐浴在鲜血中,仰面迎接着风雪,自嘲一笑:
“不过,以命搏命,还是我厉害些。”
街上的一切安然无恙,唯有一位穿着戏服的女子,静静推动戏车走着。
截天教香主——皮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