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腊八粥,机巧道种!
清河县,水云坊,天蒙蒙亮。
街道的沟渠里落着些香灰。
不时有捧着大袋米的人,满脸幸福地走着,还有三三两两轻声细语的居民,兴奋讨论着往一个方向去。
“这到底是?”
谢应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
出行归来共计花了十二天,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吱呀——
推开院落的大门,苏穗在里头练功。
“谢哥,陈小姐有事儿找你。”
苏穗将信件呈给谢应玄看。
“是补钱的吧,她不找我我还得找她呢。”
谢应玄小声念叨了句,拆开信。
里边写的大概意思,称赞自己品性高尚,救人于危难之间,若是有空,可以到内城陈家领取银钱,合计一千两。
“还得让自己跑这么远?穗儿,陈颜可有给一部分钱?”
谢应玄眉尾一扬,询问道。
“没有。”
苏穗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说。
这件事,该是让陈小姐和谢哥自己商量的好,自己提起来好像有些怪怪的。
“只能这样了。”
谢应玄收起信,坐在屋子里整理装备,休憩了会。
呆坐在藤椅上,不知觉也有些疲倦。
近来,自己是不是杀性太重了?随着力量增强,似乎动起手来没有了负担,杀人也越来越随意。
哪怕是这条小命,也多少次差点丢了。
以自己现在的地位和实力,独善其身,安稳度日……其实不难。
微微叹了口气,总得有人站出来。
视线落在竹白山的林子上,簌簌雪落。
忽然想到,这水云坊的大片山里应该有不少好东西,有空得向猎人讨教讨教,学一学山里的知识才是。
“谢哥……”
苏穗的声音传来。
“怎了?”
谢应玄调整好情绪,看向苏穗。
“我熬了粥,要一起喝吗?”
苏穗眨了下眼睛,藏在灰色袖袍里的小手揣在一起。
“好啊。”
谢应玄这才闻到一股粥香,香香甜甜。
到了厨房,苏穗掀开锅,一股淡雅的清甜香味传出。
端到桌上,粥里温存着桂圆、莲子、红枣还有栀子花。
“谢哥,这不是初八了嘛?给你熬了腊八粥呢……”
温热的白雾扑在少女脸上,不多时,便像微微泛红的梨花。
“你不说我都忘了。”
谢应玄有些怅然,牵着苏穗的手入座。
“终于吃上啦,可念了许久。”
苏穗小口吸着粥,眼睛像是进了沙子,止不住扑扇着。
“不打紧,明年我下厨,请穗儿也吃一顿。”
谢应玄端起碗,慢慢品尝着异世的第一碗腊八粥。
身在另世,形单影只,并不孤寂。
“那,后年……”
……
休息了两个时辰,天气放晴,谢应玄带上装备出门。
行至旧居坊,不经意发现,那卖河豆酱的老板也抱着一袋大米,面露喜色。
“真是奇了怪了。”
谢应玄越发困惑,是有好心人发米不成?
又行了几里路,偶遇了王梁,正匆匆往一个方向走去。
“王叔,去作甚呢?”
谢应玄实在忍不住,出声道。
“是应玄啊,米领了没?一起领米去?”
王梁伸手,指了个方向。
“还有这等好事,可不得去看看。”
谢应玄欣然应下。
遇到不少街坊的长辈,皆是手捧米面,神态唏嘘,兴奋,感激。
穿过几条街,钻进几个巷。
到了一个大堂前。
“这以前不是关着的吗?”
谢应玄清楚记得,曾路过这里,还贴着黄色的封条。
“这谁说的清楚呢,先进去瞧瞧。”
王梁迈过门槛。
谢应玄跟着进去,熟悉的幽香扑面而来,定睛一看,里面竟到处插着香。
燃尽的,烧一半熄灭的,还跪着持香供奉的。
很快,一个成年男子走了过来,他面容端正,穿着黑色箭袖马褂,气质温和,笑着招呼道:
“二位是新来的吧,里边领香,持一炷香烧尽便可领一袋米,七天后可以再来。”
王梁浑浊的眼睛睁大,有些难以置信,试探性问道:“还能领第二次?”
闻言,男子的笑容越发亲和,说道:“那是自然,我教普度众生,只需虔诚供奉,神灵便会有所回应。”
跟着男子的指引,王梁进门领了一支香,一尺长,通体灰色。
“没什么讲究,在堂内持香点燃即可。”
黑色马褂的男人如此说道。
于是,王梁点上香。
白色的烟气升腾,他的目光倏然顿了一下,而后缓缓温和下来。
谢应玄在一旁看着,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一炷香燃尽。
王梁渐渐回过神,眼中浮出一丝疲倦,像是整晚没睡好般,不过很快想起米的事情,他愣愣看向男子。
“拿去吧,休息好了记得再来。”
黑色马褂的男人笑着将一袋大米送给王梁。
足有十斤重!
王梁喜出望外,连连招呼着谢应玄也快试试,眼神不断暗示。
这实打实的薅羊毛机会,可别浪费了!
“好的,王叔,我等会试试。”
王梁离开后,堂内只剩下了谢应玄和那个黑色马褂的男人。
“玉面鬼,你也要试试吗?”
男人忽然说道,笑容还是那么亲切。
“哦?你能认出我。”
谢应玄有些惊讶,他一进门便认出了这人,就是前些天逃走的截天教教徒。
可为何他能认出自己?
“诚然,你的气息隐藏得很好,但你的体态,步伐,眼神,乃至一些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小习惯,比如指与掌的动作……已经把你的身份告诉我了。”
“想来,我也需要自我介绍一下,唤我「赌徒」便是。”
黑色马褂男人自信说道。
如代号所指般,「赌徒」最擅长的就是观察,无时无刻不在观察。
他所拥有的秘法和天赋,更是将观察这一特性发挥到了极点。
“……”
谢应玄眉头一紧,倏然感到如芒在背,冰冷的剑尖已经抵至了脖颈。
“哈哈哈哈,娘子别紧张,玉面鬼不过是来做客的。”
男人笑着示意白衣女人放下剑,继续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娘子,「符剑」。”
“不过,行走在凡间,自然也有凡间的称谓,我叫吕正,我家娘子叫濯清涟。”
其实不是不想动手,只是玉面鬼的体魄,强横得离谱,濯清涟不见得可以偷袭成功,拼死之下,最多六七成把握,没必要涉险。
既然同为截天教教徒,敞开天窗说亮话更好。
“叫我谢应玄就行。”
谢应玄瞥了吕正一眼,自我介绍道。
“对嘛,这就对了,说到底,我们之间也没什么矛盾。”
吕正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小扇子,轻轻扇起风来。
“你们在做什么?”
谢应玄直截了当地问。
“点香咯,尊者没告诉你吗?奥……你的那位,不负责清河县。教规,总要维护的,也可以当我们在行善积德。”
吕正观察着谢应玄的表情,恍然道。
“这香,不对。”
谢应玄捻起一支香,开口。
“跟我来便懂了。”
吕正神秘一笑,缓缓走进内室。
谢应玄侧头,却没有发现濯清涟的身形,此人极其擅长隐匿气息,步法也是顶好的,非常危险。
迟疑片刻,谢应玄跟着吕正走进内室。
室内有一张四四方方的供桌,桌上摆着细致雕刻的木像,两尺高,桌上摆着一个香炉,三盘贡品,真像那么一回事。
【这只是一块普通的木头,没有灵性……】
吕正看了看木雕,又看了看谢应玄,二人沉默着。
男人的表情似乎有些期待、急切,像是在说,你怎么没反应,快问点什么。
几息过后,吕正忍不住说道:“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谢应玄一拍脑门,说道:“哦——怎么了?”
很显然,吕正卖关子的本领并不强,见谢应玄不上当,他径直走到那块木雕前,将其抬起,随意放在地上。
坐台底下,一块八层的石盘显露而出,刻着看不懂的符号。
咯咯咯。
吕正将手按在石盘上,以特定的路数拨动着石盘,符号一一对应,定格。
轰——
一个通道訇然中开。
刺啦。
吕正点燃一个火把,将其中一小部分道路照出。
二人穿过潮湿的甬道,缓缓向下走去,十余丈后。
一个巨大的石门出现在眼前。
解锁,推开。
火把映照下,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
最勾人眼球的,是密室最中心处,那个高达五丈的存在。
通体为漆黑而又冰冷的金属外壳覆盖,生有六只臂膀,其中三只持着巨大的枪、刀和戟,胸膛处是一个精密的机械装置,散发着暗金色的幽光。
谢应玄的目光缓缓往上挪移,一个庞大威压的三面头颅出现,面无表情,眼眸空洞。
【机巧道种,紫色资质】
【机巧之术铸造的躯壳,尚未诞生灵智】
【开灵进度(24/100),开灵所需灵光1216点】
【若是能收集到足够的香火,或许有一天能化生灵智,种道成神……】
“这才是真正供奉的存在,已在清河县存在了数百年,每次见到它,都不得不感慨,那位大人真是个疯子,不,天才……”
吕正抚摸着金属外壳,摇头笑道。
落款处。
隐约能看见两个字的署名,鬼匠。
“有生之年,应该看不到这个大家伙动起来了。”
吕正耸肩,不抱希望,他只是听从上头的安排点香而已。
“的确……难以置信。”
谢应玄呢喃道,他比吕正要更震撼,有朝一日,这东西真的能动起来。
“那位大人是匠人一派的,听说已经仙逝了。”
吕正补充道。
“你可知丹奴?”
见时机成熟,谢应玄忽然问道。
“丹奴……听说过,了解不多,貌似是青山郡那边过来的。”
“其实挺惨,是一位死于魇胜的丹师,成了野鬼。”
“后来,被棺人的某位尊者开棺,以秘法勾魂,又请了一位匠人,镇在机巧之躯上复生,永世为奴,不得安宁。”
“丹奴好像花重金买了什么东西……”
意识到说漏嘴了,吕正干咳两声。
“我明白了。”
一时间,谢应玄思绪万千。
异窍魔种,如今看来,作用显而易见了。
是用来安在机巧之躯上的,至于安在哪具躯体,就不得而知了。
“满意了吧?”
吕正锁住密室,领着谢应玄回到大堂。
“那其他的县城,是否也要点香?”
谢应玄询问。
“要,但供奉的存在各不相同,当然,少数地方是不供奉的,点香只是一个仪式。”
吕正耐心解答,而后伸出手,以拇指在食指和中指上摩擦。
“嗯。”
这手势再熟悉不过,谢应玄默默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
“哈哈,谢兄果然一表人才,不枉我的一番苦心。”
吕正满意收下银票,比了个大拇指。
此时,又有几个人走进大堂,吕正漏出和善的笑容,迎了上去。
“各位是来点香的吧,来来,这边请。”
“……”
谢应玄取了一支香,在大堂中点燃。
过程中,他感觉精神有些恍惚。
回过神时。
香已经烧了六分之一。
疲倦之感泛起,谢应玄将香扔掉,深知天下没有白捡的午餐,并没有阻止点香的仪式。
持香供奉会带走一部分精气神,可以通过进食、睡觉恢复。
相当于用十斤米换一次供奉。
特意嘱咐了七天后养好精神再来,吕正也算有点良心。
时间选的很合适,在十二月寒冬,即使是再贫苦的人,也能在除夕夜吃上一顿饱饭。
截天教聚拢人心的手段,确实厉害,信徒恐怕有不少。
离开了旧居坊,谢应玄往内城走去。
陆续穿过几个坊,每一处都有人捧着米奔走相告,好不喜庆。
这样的大堂应该有好几座,或许吕正所在那一座是主堂?
……
时已入夜,一间老旧的宅院内。
烛影摇红。
吕正提着壶酒,为濯清涟斟了一杯,嬉笑道:
“娘子,今天赚回来些银钱。”
濯清涟推开酒杯,哼声道:“你这么会赢,怎么还欠着赌庄几千两银子?”
吕正摇头,说道:“再赢赢不过庄家呀,规则在他们手里。不过我已布下暗局,那狗庄定然被我坑掉裤衩。”
见濯清涟不说话,吕正轻声问:“娘子,今天心情不好?”
“看看今个是什么日子了?今年能过个安稳年不?我恨不得一剑剁了你的手!”
濯清涟现在还能闻到门上腥臭的狗血味,直犯恶心。
赚再多的钱,也没有赌狗一晚上输掉的多!
“别别,别动气,实在不行,咱抢了赌庄不就是了?反正李家一副衰样,估计没些日子好快活了。”
吕正生怕濯清涟动真火,连忙道。
“哼,点香事宜结束就开始,我要一把火烧了赌庄!”
濯清涟咬牙切齿,抽剑将烛光斩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