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失窃
“爷,真不是我干的,我对天发誓!”
清晨起来,道白就看到了被打开的粮仓大门,以及明显少了一半灵米的箩筐。
灵稻才刚收进粮仓,就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偷稻谷,这和当面打道白的脸有什么区别?即便道白多年来一直深有城府,不轻易显露情绪,这时候心里还是怒不可遏,恨不得亲手抓住那小贼,叫他知道知道太岁头上能不能动土。
不过,生气归生气,道白仍然没有丢掉理智。他不大相信彩哥会偷灵稻,毕竟这监守自盗太过明显,一旦失窃肯定会第一个怀疑到他头上,即便能洗清嫌疑,也要吃一个失职的罪过,极容易丢掉小命——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说不定这小子就是看道白解放奴婢、分给田地,以为他是个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所以故意来了这一出。
道白可不是沈道云,他是陈君谋的曾孙,再怎么不至于天真到那个份上。
而除了彩哥,道紫和怜月更不可能,这灵稻本就是三人吃的,她们手上还都有粮仓的钥匙,根本没必要破坏门锁去偷盗,让人第一时间发现。
陈道白仔细搜查了粮仓,一处角落也不放过,最后在少了一半灵米的箩筐上找到了一缕阴气。阴气很淡,几乎是马上就要消散的程度,道白也摸不准这是什么东西所留,但从如此弱的气息可以肯定那偷米贼修为不到炼气。
气息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消散,以道白的法力维修还定不住这气,即便想拿去请教四伯陈求法也不行。
从盗贼粗暴地破坏锁的行动来看,应该是一只属阴的妖物被灵稻吸引而来,但道白确定不了妖物的身份,更不知道这妖物是从何而来。
满脸凝重的从粮仓中出来,跪在门口的彩哥满头大汗,额头死死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一下。
道白扫了这小子一眼,虽说是妖物作祟,根本不是一个凡人孩子能阻止得了的,但给他一点教训也好。在大祭上见过了沈才思和沈去傲两人后,道白悟出了一个道理:治家御下,还需得恩威并施才行,让下头人畏威怀德,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以德治家,小人不逊;以威治家,怨声四起。
现在,是立威的好机会。
“我让你看守粮仓,丢了灵稻,彩哥,你说我该怎么处罚你?”
彩哥抖得跟筛子一样,初秋的天气,汗水沁透了衣衫,嗒嗒滴的滴在了泥地上。
“爷,我没办好差事,您杀我刮我都是应当,小的绝无半句怨言!可爷收留我的恩德还没有报答,恳请爷让我报完了恩,我了无心愿,死也无憾!”
大概是觉得道白真会杀了自己,彩哥为了活命,拼命想出了说辞。不得不说,他着实是个伶俐嘴,不做辩解,先承认过错,然后又以报恩的理由恳请活命,姿态放到了最低,如果是陈洪那样人,大概真就给彩哥哄到了。可道白却不吃这一套,彩哥虽然嘴巴伶俐,但比起沈求欢来说道行还是浅了些。
“是吗?既然你如此忠心,我就给你个机会好了。”
道白摸着腰间的【三尺竹】,目光从彩哥的后颈上扫过。
“今晚你就守在粮仓里,给我钉在里头!如果明天灵稻再少,你就自己跳进震泽里去吧!”
说着,道白一甩衣袖大步离开,留下彩哥惶恐不已。
回到屋里,怜月正在准备早点,对外头的事情一概不问。道紫望了眼还跪在外头的彩哥,对道白问道:“小阿兄,丢了多少灵稻?”
“丢了十几斤。”道白摇了摇头,心里还是郁气难消,“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得尽快找出这个贼来,否则一天天这么丢下去,咱们的灵稻可不够吃了。”
这时怜月端了一大碗粢米饭出来,这是下菰人早晨常吃的早点之一,泡了一夜的糯米里加了酱油,褐色的米饭闪着油汪汪的光泽,上头又添了豆丁和肉粒,看着就让人十分的有食欲。
“饭好了,先吃早点吧。”
怜月给道白和道紫各盛了满满一碗,反倒自己碗里的米饭还不到碗口。
“你也多吃点。”道白见怜月只盛了那么点,便从自己的碗里添了点过去。
道紫看得眼角一眯。
“我胃口小,吃不了这么多,紫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留些给她吧。”
怜月轻轻一笑,又把道白刚才添过来的饭添到了道紫碗里。
道紫暗暗撇嘴,闷头扒起饭来。
“白哥哥,我没什么修道的天分,紫妹妹这阵子一直在教我,我却脑子太笨,一直没什么长进。我看,就不要浪费灵稻给我了,你们自己吃吧,匀给我,反倒是耽误了你们的修为。”
道白筷子悬在空中,立刻就反驳道:“这说的什么话,把你接过来住,咱们就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再者说了,你学《感应篇》才多久,哪儿那么快就能有成果,不要心急,慢慢来吧,灵稻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我自有办法。”
道紫虽然对怜月有些醋意,但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听了这话也停下筷子来劝道:“小阿兄说的是,月姐姐不要多想,我当初入道境也是修了三年呢。月姐姐如此聪慧,肯定行的。”
说着,她眸子往外一瞥。
“小阿兄,我倒是觉得外头那彩哥不能久留在这里,灵稻失窃的事情就算不是他做的,可你让他看着仓库,就算不一桌吃饭,每日灵稻少了几斤几两,日子久了他总会看出端倪来的。”
道紫这话给道白提了个醒。
“你是说,他可能发现怜月有修炼?”
这确实是个问题,陈家是打压外姓的,万一被归来峰上知道了,还不晓得会惹出什么麻烦来。一想到这儿,怜月本能就缩了缩肩膀,有些坐立不安。
“这确实是个隐患……我找机会把他打发了吧。”
道白扒了两口饭,糙米的口感和咸咸的滋味在舌尖蔓延,让道白不由回忆起了小时候的生活。
“怜月的手艺真是好啊,在山上住了那么些年,每日清汤淡水,几乎是餐风饮露,还是家乡的滋味最让人怀念。”
道紫轻笑一声,揶揄道:“小阿兄,修仙求道应该清心寡欲,你这么贪嘴,道途可不好走啊!”
道白笑笑,把碗里的饭粒全都吃干净了,这才放下碗筷。
“灵稻被窃的事情,我得回山上去问问四伯,这儿就交给你们了。万一出事,不要管那些灵稻,直接往镇上逃,自己最要紧!”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沈才思给自己的那张筑基符箓,递给道紫。
“这张符你拿着,万一有危险,不要心痛东西。”
道紫踌躇了下,从道白手中接过了符箓。
“小阿兄你自己也要小心才是。”
道白点点头,驾风而走。
飞在天上,他清楚看到整个乌程县都在收获之中,田野上辛苦劳作的人们辛苦忙碌,脸上没有多少笑容,看起来今年的收成又不是很好。
民生艰难,这样下去恐怕连陈家都会受到影响啊……
陈道白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着回头得和四伯提一提这件事。
到了归来峰,望见山门前那熟悉的桂树,道白散去法风落到地上来,同守山的求字辈叔伯说明来意,却不想被告知陈求法因为秋收的事情不在山上,连带着管灵田事务的陈求安也不在。
这倒是道白失算了,其实他来时看见那些收获中的田地就应该想到的,一年秋收是何等的大事,事关一年的最大项收入,四伯他们肯定得亲自主持,家中人手又不足,恐怕此时山上就没有几人。
好在守山的叔伯知道道白来意后,提醒了他,山上还有位流字辈的叔公,以前便是管理着家族的灵田,只是后来因为年岁大了,基本不再下山走动,这才把田事交给了陈求安。
陈道白谢过叔伯,立刻去了那位流字辈叔公的洞府。
这位叔公讳流木,当初道白上山,名字改入族谱,清明祭祖时曾与他见过的。陈流木乃是老祖陈君谋第八子,年过百岁,炼气中期修为,当下陈家硕果仅存的流字辈老人之一了。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老人见到小辈来看自己格外开心,笑呵呵把道白迎进了屋,还亲自沏茶。
“叔公太客气了!”道白双手捧过茶水,恭敬地拱手作揖,“晚辈不懂规矩,空手而来,还请叔公见谅。”
“你这孩子,这么见外干什么呀!你能来看看老头我就很高兴了,还拿什么东西,你年纪轻,天资和机缘都不差,灵石就该用在自己修行上,给我这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家伙带什么东西嘛!”
陈流木精神矍铄,虽然上了年纪,但早年间一直负责家里的灵田事务,不怎么需要出手斗法,看起来再活个一二十年应该不成问题。
“道白啊,前阵子的大祭你可真是出彩了,演得好呀!老头子活得久,一百年前的大祭时我还是个光屁股的娃子呢,唉,转眼百年都过去了。要我说,百年前大祭的那批人可没有你演得好。那一年演的是什么戏来着?诶呀,人老了这脑子就是不行了,就算是修士,也躲不过生老病死哟——”
上了年纪,不免喜欢讨论往事,老人絮叨起来,道白也附和着,就当是哄老人开心了。
漫无边际的聊了一会儿后,道白终于有机会说出来意了。
“八叔公,实不相瞒,今天我来是有事情要请教。”
“有事就赶紧讲嘛,老头子啰里吧嗦的,别耽误了你的事哟!”
道白谢过八叔公,将粮仓失窃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陈流木捋着白胡子,若有所思。
“嗯,有阴气,但那贼是破锁而入,应当不是幽灵精怪之类,幽灵精怪不食米粟,无形无质,用不着破锁而入。想来应该是震泽中的妖物,那妖怪没有留下什么鳞毛吗?”
“晚辈将粮仓搜遍,未见任何蛛丝马迹。”
“这倒是有些古怪。”陈流木微微蹙起了眉头,“你那庐舍建在震泽边,世人大多只知道震泽是雷霆聚会之所,却忘了‘震泽’里还有个泽字。泽应的是兑卦卦象,阳升而阴降,阴阳交通,生息勃勃,因而泽中是最容易生养出妖兽灵物的。我家在震泽畔的灵田,每年总会被泽中妖兽骚扰。这些上岸的妖兽多是些入道境的小妖,灵智低得很,嗅到灵稻的香气就本能的来偷。而泽中的妖兽,要么是水下的鳞类,要么是天上的羽类,按理说这些玩意总会留下些踪迹才对……
或许是泽中少见的妖物,或许是别地来的魑魅魍魉,这都不打紧,家里对付这些小妖上百年了,多少是有些心得的,一道简单的法阵,便能挡住这些玩意,也不消花耗几个灵石。”
毕竟是打理了家中灵田几十年的老人,经验果然老道,道白拱手谢过,不急着问法阵的事情,反而瞄了眼后堂。
“八叔公,上次见您时,听说您有个曾孙测出了望气的资质,已经入山修炼了,不知道今年多大了?”
一提起曾孙,老人的话头更热络了:“小你两岁,丙辰年生的,属龙,入族谱后名叫何思。天赋不大好,《感应篇》教了他这么些年,也没见有半点长进,成天就晓得到处去野。诶呦,我都这把年岁了,后人不少,成器的却是一个都没有,这孩子的爹就不是个有机缘的,三四十岁都还是入道境,还不如思哥儿呢。等我死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炼气的一天……”
“八叔公春秋鼎盛,等何思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也就晓得长辈的难处了。”道白说着,从腰间摸出几块灵石来,“说起来我是何思的叔叔,却还从没给过见面礼,他这个年纪,修行正是要开销的时候,叔公拿去给何思置办一道灵气吧。”
“诶诶诶,你这是做什么。老头子我自己有,你才是要开销的时候,快收回去!”
两人相互退让了一番,或许是年纪大了,或许是真的想给曾孙留点家底,陈流木推辞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在道白的反复劝说下,只好勉为其难的收起这笔灵石。
陈家炼气修士每月的月例是两枚灵石,若是有承担照料灵田、管理坊市等家族任务,那收入还能多点,可陈流木是百岁的老人了,修为基本上没有再进一步的机会,家族任务也是有心无力,能给儿孙攒的也就那点月例的灵石。偏偏他修道的孩子不少,却大多是在入道境打转,灵石一块掰成两半花都不够用,道白拿出这一笔灵石来,虽然不算很多,好歹也是他三个月的月例,老人终归是心疼儿孙,只能腆着老脸收下。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拿了道白的灵石,陈流木就不好意思在法阵的事情上藏私了。
“咱们刚才说哪儿了?对了,瞧我这记性,说法阵的事情吧。这道法阵名为三堰断流阵,是艮位的法阵,需取三枚灵岩石为阵眼,刻艮山静谧七文字,能阻绝入道境以下的修士和妖兽入内,对坎位和兑位效果尤其的好。方才说了,兑位阳升而阴降,阴阳交通,生息勃勃。而艮者,止也,艮其止,止其所也,上下敌应,不相与也,是以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是最死气沉沉的卦位,故而堰能断流,山能绝路,归来峰上的护山法阵其实也是这个道理,对付些入道境的小妖,这道法阵足矣。”
道白没学过阵法,听了陈流木的解释,一时间倒是初窥门径,大受裨益。
“我猜你没学过阵道,我把阵图画给你,你去家族库中换几枚灵岩石,回去就能布阵。这灵物不甚珍贵,一枚灵石能换十枚。”
毕竟拿了道白的灵石,陈流木卖足了力气,招来笔墨,不须臾便把阵图画好了。
“谢过叔公!”
道白拿到阵图如获至宝,这入道法阵或许不值当什么,入道小修拿着灵岩石也能布置,但道白却借此窥见了阵道的门径。